母亲是如此,父亲更是。他甚至没见过几次模样,现在如果硬要叫他回忆,大概是无法固定下一个形象的。大概是挺帅的,即便是放在同龄人里,也不怎么显老。
不过他没见过父亲这件事,事实上在当年并没有对乔书文造成多大伤害。比起这个,在英语课上宣布自己一家有“两口人”的特殊性,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似乎更值得骄傲一点。
只是母亲那边过不去这个坎,每天都会告诉他一部分有关父亲的事——是个英雄,非常高大,帅气非凡。救过很多人,本领大到可以随意决定谁的生死,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他不在家,是因为忙着让我们生活得更好啊。”母亲会疲惫看着他,跟他讲。
现在想想有几分真话,大概全是假的。
只是给一个孩子造梦而已。
让乔书文有勇气在同龄人的嘲笑声里能够拿着皮搋子捅翻所有人。
让他在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足够独立的勇气之前,也具有能够保护自己的信心。
在很遥远的记忆里,村里孩子的数量不多,邻居家之前还有两个姐姐。不过他们关系并不好,因为姐姐们跟随大人看守村内的那具尸骨,只有他上学。
后来他再回家的时候,就是去灵堂附近参与她们的葬礼。
那天才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的脸,还是周围人指给他看的。
和他预想中一样,很高大,穿着相当与众不同的服装,嘴里叼着根烟。隔着烟雾遥远看向他的时候,没有久别重逢,反倒是像个陌生人,回忆了片刻才走过来。
“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他带着浑身烟味走过来,也没因为有孩子而掐灭。
乔书文吓一跳,看向对方——能和一个小孩谈论这种事,也很特殊。
他摇摇头。
于是他父亲看向他,非常认真地说:“被你害死的。”
乔书文愣了一下。
“我不在村里……”这个罪名太重了,他急急解释:“我当时在上学,而且很长时间没有回家……”
父亲冲他摇头,随手将烟灰弹掉,并不关心他当时在干什么:“你就是这样的命。”
乔书文有些听不懂。
“你还上学吗?”父亲突然想起来什么:“差不多也该玩够了吧。”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上学并没有在玩,只能抓着自己的衣角,思考为什么父亲要这么说他。
从那天之后,见到父亲的次数就慢慢多了起来。
他没什么好朋友,走在路上,只能和路边的小猫小狗打招呼。有一次,他喂了路边一只嘤嘤叫的小狗,土黄色的,不怎么好看。乔书文只是给了点肉吃,小狗就一路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路跟到家门口。
“你?”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笑话一样笑了笑:“你救不了什么东西。”
父亲不让养,他就也无法把它带进家门,轻轻推了它好几次。小狗似乎也知道什么,就蹲在他家门口,替他看家。
之后父母盯着他,他再也没找到机会喂过。但是每一天小狗都会自己在其他地方找到吃的,准时回到他家门口来。
最后小狗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草丛里看到它时,它还在虚弱地冲他呜咽。
有些生命,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会突然地离他而去。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凉了,伸手想要去抱抱它,然而伸出手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救它,最后被舔了一掌心的血迹。
之后很多次噩梦里,乔书文都会梦见这一幕。
“看不到结果你就不会长记性。早就和你说过,你就是这样的命。”
他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随眼一瞥,声音是那种普通教育孩子的冷漠。
“下次别想着救谁了。你最好能一次记住,它是被你害死的,你姐姐们也是。”
“如果有一天你要死,那是因为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