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肉食主义者发表了一套宣言,赵红梅笑着看着她俩。
三个人又闲扯了一会,新做的两盘生煎又端了上来。
吃着吃着林芳芳突然想起来刚才出门时,白英奇怪的行为,随口问了一句:“刚才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了?那男的你认识?”
白英噤若寒蝉,下意识的查看了一下四周,所幸店里除了她们三个女人并没有别的顾客。
她支支吾吾,过了好一会才小声地说:“那个男的,好像是我爸。”
“什么?”林芳芳的嘴巴张成了o形,又立即收敛回来,压着声音问,“你确定吗?那个人就是你离家十多年的爸爸?”
“嗯。”白英也沉着声音,只是很明显的有些按耐不住情绪了。
“怎么看出来的?”赵红梅轻柔的捋着白英肩上的头发,小声询问。
“我一下就认出来了,他眼下的十字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白英深呼吸,“这种面相很少见的,薄情寡意的人才有。”
林芳芳干巴巴地说:“那他还真是……衣锦还乡。”,显然还没从刚才震惊的余韵中脱离回来。
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两个女孩呆住了,赵红梅最先恢复冷静,对白英说:“他应该是没认出你,我记得咱们出门的时候,他看了咱们这边一会儿。”
她想了想,继续说了下去:“先别直接定论,一会回歌舞厅的时候,他要是还在,你别暴露身份,去问问他,试探一下他到底回来做什么。也聊聊他当年是不是有苦衷,至于要不要相认,凡事等了解了以后再说。姐姐们都在你身边陪你,这样咋样?”
白英哽咽着,点了点头。
回去的一点路途上,白英竟也学着小雨平日的样子,在各家店铺的玻璃的反光处反复查看自己的样子,似乎很不自信,又多次和身边的两位姐姐询问:“你们说他会看出来吗?会认我吗?”
看来她的脑海中已经上演了无数场父女相认的温情戏码。
赵红梅和林芳芳一边一个,紧紧的捏着她冒凉汗的手,为她打气:“会的,会的。”
椒花颂声
眼看着歌舞厅的门逐渐越来越近,白英的步伐却越来越小,速度也越来越慢,一步一冷汗的往前挪。
这短短的距离间,她没来由的总是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候父母还没开始那无休止的争吵,两人的感情很好,总爱带她去小卖店,买些女孩喜欢的发卡、弹子球、沙包毽子那些小玩具。
那其中她最喜欢的还是贴画,成叠,需要自己从中挑选中意的,里面有港台明星、卡通人物、电视剧的图片,花花绿绿的。
有时候的周末,爸爸会牵起她的手,带她去买上一两张,她会贴在歌词本上、作业本里、也贴在家里的墙上、冰箱门上……妈妈偶尔会抱怨几句,爸爸却从来不会批评她,任由她把家里贴的补丁叠补丁,贴纸上明星们的脸也随着她的喜好不停迭代更换着。
她始终坚信的是爸爸很疼爱她,至少那时候是的。
那些贴画贴纸上的男明星,每当同龄人沉迷着他们各有特色的醉人的帅气,并被迷的发狂时,她始终坚持着,每次都说:“我爸爸比他们帅多了!”
就连多年之后,离开歌舞厅的姑娘们和新的朋友们呆在一起,讨论刚刚火遍全国的小虎队,电视里、海报中笑的灿烂的霹雳虎、小帅虎、乖乖虎。也总会回忆起今天晚上,白英描述的自己父亲时候那种憧憬怀念的样子。
白英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时光、尚未见到父亲的时候,她是恨怨的,怀着一股报复的心理。可是多年后又得以相见,一种瞬间理解的心态,仍给了她一种离苦得乐的错觉。
好了,就这样到了门口,白英一眼把那个灰西装的身影钉在了眼中。
她侧着身,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又悄步蹭回了后台,一声不吭的洗了脸,重新换了身素净的白衣裙,摘下头上的饰品,披下一头漆黑的长发。
林芳芳笑着说:“你这样比平时乖多了,像个大学生。”
白英腼腆地笑了。
朱大厨端来一小碟切得精致的水果,西瓜橙子葡萄,用鼓励的眼神看了一眼白英就又回到工作岗位去了。
白英鼓了鼓勇气,走向了那男人独酌的双人卡座。
她把哪碟水果摆在桌上,那男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她镇定地笑笑:“别多想,送给新客的。”
那男人不置可否,她顺势推舟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一个人来吗?”白英试探着和他搭话,男人抬了抬眼,有些防备地看着她。
眼前的白英清纯可爱,与这里环境截然不同,倒像是生生凸出来的一个人。
男人还是看着这张脸的面子上,回了几句,“是啊,一个人坐坐。”
两人顺势攀谈了起来。
男人喝多了都爱吹嘘,尽数和女人把自己的人生和盘托出。
一个笨拙依靠自身的典型。
二十多岁从贫困小镇里爬出来的青年。
三杯两盏下肚。
四五细节俱吻合。
六亲不相合的逃离,听得她鼻尖竟然泛酸。
白英愈加的坚信,这就是她失散多年的父亲,他们共享着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命运。
特别是和他暗示着提到家乡的小镇,隔壁的老太太,年节前必做的炖豆角。
父亲怔怔了几秒,那一副愧疚的表情,和一滴怦然坠下的水晶泪。
他心里果真是有悔。
她小半生的执念,此刻终于释然。
“叫我英子吧。”她压住激动对他说,他儒雅的笑了:“好,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