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有人来报,官府透出风声,不让宣讲少年反杀将军案,胆小的说书人已经撤了,偶尔几个胆大的,还在悄悄地讲。但是依江春不行,依江春必须大张旗鼓,把案件宣扬的人尽皆知,这样才能利用舆论,为果子换一个公平的对待。
不求偏袒,只求公平。
依江春在成都府有三家店铺,府学附近一家、靠近县衙一家、在渡口旁一家,县衙附近那家门脸最小,谢寒梅过去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东家,三个先生轮流讲,客人们在店里待足一个时辰,送一个香菇包子。”掌柜的上前说明情况,他们肯定不能明目张胆说是为了吸引人来听说书,伙计们招揽客人只说店里有优惠,与之前打折、满减一样的优惠。
“很好,继续。”谢寒梅站在外面望了望,没走进去。国人都爱瞧热闹,这么多人围着,路过的人多少要过来瞧两眼,看看出了什么稀奇事。
掌柜的还是有些不放心,“衙门已经透出消息,咱们这般不给面子,日后……”
谢寒梅轻叹:“只凭花果出身,咱们就甩不脱干系。与其匍匐在地,求贵人怜悯,靠旁人不知有没有的善心过活。不如放手一搏,让高高在上的贵人瞧瞧,庶人一怒,血溅五步。”
掌柜的拱手应下,明白了谢寒梅的决心。是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撇清干系不可能,那就赢一把,显显本事,让暗处伺机而动的人都瞧瞧,依江春依旧红红火火!
巡视完依江春三家分店,又去看了卖干货的两家铺子,这里不好找人说书,只能让两个口齿伶俐的小二,对过来买茶、买干货的客人分说一二,只当闲谈。谢寒梅的干货铺子只有两家,都是存货性质的,批发给马帮和别家商铺的。
下一站是府学,快到入夜的时候,谢寒梅换了一身男装,趁机溜进府学找董秀才。学子们最是热血豪迈,愿意议论时下热门事件,一路走来,总听到议论此事的声音,许多人为果子打抱不平。
这件事,只论律法,果子是良民,反杀强掳欺压他的人无罪。只是反杀之人是官员,按律又要加重惩处。若是将军府愿意谅解,花钱赔偿,减刑是可以的,但如今将军府咬死不放,坐牢、刺配流放还是绞死,罪名轻重在主审官员手中。
但案子不是只论律法的,知府大人不是包青天式的大老爷。
谢寒梅只能以舆论来对抗权力,试图为果子争一个公平。
输赢本在公堂之外。
董秀才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宿舍房里,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事情是他挑起的,但他还能缩在边缘、角落,静静推动事态发展。
小小的房间门窗大开,谢寒梅赞叹:“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董秀才腼腆低头,小声道:“不是我。今早,知府大人来见过学政,学政又找了教谕和博士们,不让咱们议论此事,声援花果的声势已经低沉。下午,新科进士贺师兄过来了,声势又才重新起来。”
贺进士?贺广泰!他怎么来成都府了?
谢寒梅按下疑惑,依旧夸赞,“不必谦虚,你心怀正义,愿意帮我们这些父老乡亲说公道话,又有本事能帮上。我心中感佩不已,待此事了解,我在请你喝酒,一醉方休。”
董秀才抬起脑袋,飞快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去,他就是这样害羞的人,蚊子似的从嗓子里挤出个“嗯”字,又不说话了。
谢寒梅再次谢过他,请他在保全自己的基础上,帮忙多动员一些同窗去听过堂。如今舆论这样沸腾,衙门肯定要公开审理。
谢寒梅告辞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屋内传来董秀才小声的承诺:“我会的。”
回到家中,朵儿姐不在,查到了几家被游击将军迫害过的人家,朵儿姐挑了一家,已经上门游说去了。
谢寒梅让人把名单给自己,“我瞧瞧,也登门拜访一家。”
“东家,您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花大掌柜已经去了,您就眯一会儿,养养神也好啊。”跟着她的亲随劝慰道。谢寒梅身边跟着的人已经换了四轮,她自己却一直熬着。
谢寒梅摆摆手:“时间不等人,输赢在公堂之外,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要劝啦,赶紧去拿名单。”
亲随无法只能拱手退下,去书房取名单。
等回来的时候,亲随看见谢寒梅趴在桌子上,身体规律起伏,隐隐有鼾声传来。太累了!身体压迫着鼻腔,素来不打呼的谢寒梅,此时也累得打起呼噜。
亲随不忍心叫醒她,就在门边等着。他们都清楚,花果不过是谢寒梅一个雇工,即便跟着时间长,也只是雇工,更别提花大那个烂人和他婆娘那个拎不清的蠢货。谢寒梅对花朵、花果早有救命之恩,如今花果落难,谢寒梅倾尽全力相救,令他们动容。以此类比,若是他们有朝一日落难,东家也会如此相救。
亲随静静站在门外等候,却听得脚步声飞快靠近,门房过来看到亲随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立即会意,小声凑到他耳边道:“老家贺进士来访。”
亲随抬头看了眼黑黢黢的天,“这么晚?可说了什么事?”但他也明白此时正是关键时候,哪里顾得上天色。可东家都累得睡着了,该不该叫醒呢?会不会怠慢了进士老爷?
亲随还在犹豫,听到隐约说话声的谢寒梅已经惊醒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亲随立刻扬声道:“东家,老家贺进士前来拜访。”
“贺广泰?请他到客厅安坐,我去后堂洗把脸。”谢寒梅绕到里间,在水盆里浇了两把冷水在脸上,彻底醒过神来,又立刻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