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钟虞说?,“您吃饭了吗?先?去食堂吃点饭吧。”
陶青稚摆手:“我吃过了,刚陪着他?们?吃了两口,饱了不吃了。”他?四处望望,锁定一条人?少的小路对钟虞说?:“过去走走?”
两人?便一道走过去,路旁种着两排高树,地上好多金色落叶,踩上去嘎吱嘎吱响,钟虞双手背后,低头去踩那树叶,孩子气的举动叫陶青稚一笑,他?便知道,这个学生看着成熟了,干练了,但?内心最深处纯良的品性还是没变。
沿小路向前漫步,遇到岔口就随心选择方向,有种漫无目的的轻松闲散。陶青稚跟钟虞聊自己这些年的情况,也问了钟虞许多事。钟虞有些说?,有些保留,陶青稚也不勉强他?。
这次校庆请钟虞回?来,陶青稚也就是试试,没想到钟虞真会?答应,效果比他?预期还要好。
钟虞说?:“老师,我做的比起当年您对我的帮助,根本不值一提。”
陶青稚朝他?看,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师生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昔日时光的无尽怀念。
陶青稚轻轻叹息,说?道:“其实我当时真以为你毕业之后会?做诉讼律师,你还记不记得我的那件律师袍,有次你在我办公?室偷偷穿上,正好被我看到。”
钟虞当然记得这事:“那会?儿是大?二吧。”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律师袍,白衬衫外头是宽大?的黑色袍子,给人?感觉庄重肃穆,他?一个没忍住轻轻摸了摸,又一个没忍住就取下来披在了身上。
陶青稚点头:“是大?二。”
除了律师袍,他?也还记得每次他?谈起曾经?办过的案子,钟虞眼中的光亮和神往。
披上律师袍,惩奸除恶,维护公?平正义?,大?概是每个法律人?的初心吧。
所以陶青稚听钟虞这些年一直做非诉的案子才会?感到不解。
钟虞沉默了一阵,抬头望天,刚才还灿烂的太阳这会?儿被云遮住了一半,光线也随之黯淡。
“可能因为我不信作恶的人?会?得到惩罚吧。”钟虞淡淡笑笑,似无奈更像讥讽,“我自己都不信,又拿什么?去说?服我的当事人?呢?”
陶青稚愣了愣,说?:“追求公?平正义?是期望,是理想。”
“确定不是奢望,不是幻想?”
陶青稚脚步微顿,有些惊讶地看着钟虞:“我倒是没看出你这么?悲观。”
不知想起什么?,钟虞眼神暗了暗,随后嘴角一牵以玩笑的口吻说?:“老师,人?都是多面的,也许有天您了解了全部的我,会?大?吃一惊呢。”
走着走着路过图书馆,门前广场上也有庆祝活动,好几个学生在发宣传手册,其中就有梁栩。
梁栩个子高脊背挺,很是抢眼。陶青稚便停下脚步,远远看了一会?儿,对钟虞说?:“这孩子跟你当年一样,聪明有灵气,心底善,就是家里条件不太好,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是跟亲戚一起住。”
钟虞心里一动,不由多看了梁栩一眼。
说?到亲戚,陶青稚便又想起一件事,得从大?四那年他?跟钟虞见的最后一面说?起。
当时钟虞回?学校拿毕业证,整个人?看着精神不是很好,带着大?病初愈后的疲惫,人?也比前次见瘦了许多。他?向陶青稚透露要出国的事,并留下新的联系方式,麻烦陶青稚如果国内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他?,但?恳请陶青稚绝对不要将他?出国这件事,以及在国外的联系方式告诉任何人?。
陶青稚答应了,钟虞红着眼眶向他?道谢,之后便走了。两天后,陶青稚收到他?发来的信息,说?已经?在飞机上准备起飞,来不及当面告别,感谢他?这些年的教导和培养。
陶青稚没想到钟虞说?走就走,走得那样快那样急,遗憾之余也只能祝他?一切顺利。
钟虞走时是七月初,没多久就放暑假,就在差不多一个月后,一个自称他?叔叔的中年男人?找来学校,要求学校把钟虞交出来。
当时那个中年男人?发了疯一样,问学校要人?,要不到就赖着不肯走。
先?是发狠威胁,然后哭天抢地,最后目光呆滞地瘫倒在地,说?如果找不到钟虞他?就死?在学校里,反正被人?追债也活不下去,还说?他?现?在这样都是钟虞害他?。
陶青稚还清楚记得那男人?当时的话,他?说?:“为什么?要给我钱,为什么?要留给我那么?多钱,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害我……”
他?直觉事情不简单,但?信守承诺,守口如瓶,并未把钟虞的去向告知任何人?。
幸好当时暑假,留校的师生不多,这事没闹大?,就他?和几个学生知道,之后学校报警,那个自称他?叔叔的人?就被警察带走了。
再后来大?概三四个月后,也是这样萧瑟的寒冬,警察又来了,说?那男人?失足坠楼,因为学校之前报过警,所以来例行问话,听说?有个侄子,问能不能联系上人?。
陶青稚依旧说?不知道,不清楚,自己只能试着联系,等警察离开就发了一条信息给钟虞留下的号码,隔天才收到回?复——
【谢谢陶老师,您只当没联系过我,从今以后也不要再联系我】。
担心钟虞出事,陶青稚第一次打去电话,然而提示已经?关机了,后来再打就彻底停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