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南星突然不敢再看。
他低下头,视野里仅有他自己颤抖不止的指尖,裤子不知何时在膝盖处磨了个大洞,露出里面深蓝色长裤,伤口火烧火燎得疼。
“换仪器,快快快!!”
“不行,孩子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肾上腺素,肾上腺素!”
“嘀——嘀——嘀——”
器械乒乓作响,混作一团。
角落里,高南星双手空空,最初紧绷感消失,他脊骨都跟被人自头顶抽走无力,整个人瘫软在冷硬的小坐板。
猝不及防。
压力重重抽来。
打得高南星塌软的脊椎重塑,整个人直挺挺僵在座椅,目光无论如何都抽离不开,凝固在垂在他手背的指尖。
细长、白软、无力。
像刚刚用酵母开好的面团,一碰便留半个小坑,唯独失去正常人应有的热意,冷冰冰如块失去磁性的铁。
“……”
高南星缓缓昂头。
救护车气温骤高,他穿的毛衣被汗水打湿,沉沉坠在肩膀,腰间浸出一圈的汗,风吹过又似细小针尖刺得疼。
米欢静静躺在那儿。
牛角扣外套大敞,雪白胸脯被电击通红,整个人仰面躺在那儿,嘴唇早已毫无血色,干瘪得快仅剩张皮——这哪里是高南星熟悉的米欢,他模样变得极为陌生,紧接压来的呼吸机,腾起的雾气阻隔掉高南星滚落的泪。
现在想来,那并非米欢在呼吸。
而是他自己的视线模糊,看错了。
至于后来,米欢怎么进抢救室,时父如何被医院安保人员控制,米连月递过来正显示转入语音信箱的手机,时林得到通知赶来,却只能见停在紧锁住门的太平间前。
等等等等。
一系列,高南星都记不得了。
试图寻求保护,他大脑选择性忘记掉这段记忆,说不准米连月也是。
从在告知书上签字,再推入炉中火化,整个过程短得不到三天。米连月都没回神,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就这么化作一缕烟灰,安安静静地睡在黑漆漆的小匣子里。
所以等唐泸上门,再说继承一事。
米连月都懒得理会儿这位人模狗样的外亲乞讨者,随便给了点差不多是米欢的零花钱,就让这眼窝子浅的男人喜笑颜开。
这段回忆并不光彩。
米连月保持姿势,胳膊无意识下滑用掌心托住小米欢的脚跟,在人好奇询问前松手,稍稍深呼吸,他调整好自己的面部神态。
“那能做到吗?”
他本是无心询问,谁料面前小孩歪头,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而后面色略带遗憾摇头。
“你可以把我看做小美人鱼,但我不是公主。”米欢开口,试图用最笨的方式让米连月理解。
“长大后的时林也不是王子,可设定就这样,他越觉得我是之前的米欢,我就越像得到爱的小美人鱼。”
说到这里,米欢举起小手手,比划出花花形状:“不会变成泡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