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川听到自己的表字,唇角浮现出讽刺的意味,他抬起眸,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亦是自己年少旧友。
“陛下,臣的表字粗鄙,岂敢劳陛下尊口。”
赢承珏看着他眼里毫不加掩饰的讽刺,微微叹气。起身,从海棠树上一跃而下,坐到他对面,拎着石桌上的酒坛。
“顼离,自月儿走后,我们多久不曾一起喝过酒了?”赢承珏眸色微沉,将手中拎着的酒坛微微倾斜,倒在这株海棠树下。
听到那个熟悉的闺名,令两人神色皆染上伤感。
端坐另一边的裴靖川,微微抓紧坛口,抓着酒坛的手因微微施力的缘故泛着白色,酒坛口也因施加的压力,隐隐之间有了破裂的痕迹。
“陛下,深夜造访,有何要事?”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灌了一口酒,冷声问道。
裴家家训,自幼教得是他忠君爱国,父亲为大历两代君王出生入死,忠的是明君,为的是大历百姓。
他的兄长自幼被选作他的伴读,他们裴家三兄弟与他也都算是自幼从小一同长大,他也将他看作自己的兄长。
他当年满心欢喜同他说起月儿,只待那场战役结束,他便能与她成婚。结果,一纸圣旨,让两人期待落空,更令他们之间产生了身份鸿沟。
他犹还记得,那年他在战场上拼命夺取军功,即使身负重伤,也并未让他退却。
他想早日结束这场战役,回皇城见她。但那天晚上,那封从皇城寄来,迟了三月的信总算送到了他手中,同时也打破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
裴靖川捏着从皇城送来的信,被利器划伤的手臂,伤口崩裂,鲜血涌出,滴落在那张薄薄的信纸上,溅开污渍。就如同他如今的身份,于她而言,就像是这信纸上的血迹,污秽不堪。
他红着眼眶放下手中的信,强撑着受伤的身子,喉间涌出腥涩,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鲜红的血迹滴落到手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张信纸安然躺在沙盘内,晚风从帐外灌进,卷带起信纸上的浅淡海棠香味,飘入他鼻尖,仿佛隐隐约约间,看到了佳人的身影。
薄薄的信纸上并未过多言语,只是告知他,她已被陛下选中,入宫为后,今生无缘与君厮守,愿君在边疆安好。翎月为保家人,无力反抗,一切皆成定局,是翎月辜负了君厚爱,背弃承诺。愿君此役大捷,日后勿念勿见。
“月儿……”
他低垂着头,将那封带着她身上海棠香味的信放入怀中,神情晦涩地苦笑。
勿念勿见……他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
思绪回笼,裴靖川松开酒坛,说他心中有怨,他自然是有的,但他知道,翎月的选择事关家族,她不能任性。他们一出生,就拥有比普通人更尊崇的地位,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担负的责任也比普通人更重。
他为人臣子,肩上亦有自己无法推卸的责任,他为人子,亦不能陷家族于不仁不义之地,堕了裴家满门忠烈的名誉。
赢承珏微微侧眸,看着神色稍显痛苦的裴靖川,知道他定是思念起了月儿。他知道他怨他,但裴家祖传的家训,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这种折磨。
但,他心中亦有痛苦,他视自己为挚友,却被自己抢了心上之人,乃至最终导致佳人身影被深宫吞噬,二人阴阳永隔。
“对不起……顼离。”赢承珏身为帝王,从不轻易在他人面前承认错误,但他确实欠裴靖川一个道歉多年。
裴靖川听到高高在上的帝王道歉,他压抑了多年的情绪总算是突破了囚笼,而他也挣脱了束缚。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