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桑听出了担忧:「绮弦,你?们已经商量好去处了麽?」
绮弦强行打?起精神,支起眼睑,朱唇扯出一个苍白难看的笑容:「姊妹们打?算出宫去,先?投奔琴师姊姊。琴师姊姊不是做了国公夫人麽,她应当会去求太后娘娘,释我们出宫的。出宫後,我们可以做些营生。卖些脂粉首饰,日子得过?且过?吧。」
这些苦命的女子,对自己的未来并不乐观。
其实?她们都一样,家?族犯事,她们受连累入的教坊,自入教坊以後,便如无依飞絮,不过?随波逐流,苟且偷生而已。
失去了太皇太后的庇护,这短暂而安逸的一程结束了,又将?奔往未知的下一程。
绮弦问她:「聂桑你呢?」
她看出来,聂桑与她们不一样。
聂桑生了二心。
聂桑被看破了心事。她也无法对一直亲如一体的姊妹隐瞒:「我不想出宫。」
绮弦没?有说话?。
其实?聂桑不想出宫,亦能理解。
她们都是从属贱籍的女子,到了宫外?,也是人人可欺的烂泥,宫外?头还没?有宫规束缚,那些白眼冷遇只会更多,且还要过?着朝不保夕丶饔飧不继的日子,上?顿吃完便操心下顿,罗衣穿烂了愁过?冬的棉衣穿,只会分外?拮据。
这样的日子,不说聂桑,她们谁也不想过?。
可是聂桑有了门路,与她们不同。
绮弦尊重聂桑的选择,抿了抿朱唇,低声?道:「聂桑,你?若真的觉得,那是个可靠之人,你?就随他去吧。」
聂桑紧咬齿关,姊妹一场,在这个关头她想要脱离群体,离她们而去,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见她不说话?,绮弦故作轻松:「你?真的喜欢他?那个太监?」
聂桑垂下了眸,纤细且长的鸦青睫羽一瞬覆没?了眼波。
喜欢。
一个叫作「思瞻」的太监。
闭上?眼,聂桑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是。」
本以为那个不开窍的,或是明知她心意,只是对她并无男女之情的太监,自己与他已经陌路,没?想到峰回路转,她竟还是要去求他。
一宿未眠,第二日,挨到了申时,聂桑最?终不再犹豫,勇敢地攥起粉拳踏上?了兰台的阁楼。
她只知他叫作思瞻,在督造局从事。
但却不知,这几日以来,他是否来过?阁楼,来过?几天,今天又会不会来。
还是,他已经死心了?
当聂桑走上?阁楼,发现熟悉的阁楼里已遍布杂尘,而他找寻的那个太监杳无音讯的时候,那个砰砰急跳的心脏,终於往下沉入了深渊。
「原来,你?是真的不喜欢啊。」
其实?不喜欢,聂桑也不会求他喜欢的。
她讨厌麻烦,也不喜欢干强人所难的事。
可为什麽眼眶在这时却涩得疼呢。
捂住涩然发红的眼眸,聂桑嘲弄地笑了一下,转身,咚咚咚飞奔下了阁楼。
但这是,兰台却有来往宫人,奔走相告,宣告了一件塌天的大事:
「不好啦,太皇太后薨了!」
「太皇太后薨於蓬莱殿……」
宫中的消息,顷刻之间?不胫而走。
太皇太后终因顽疾难治,於今日申时正刻,撒手人寰。
奇怪的是,这一刻聂桑是想哭的,为恩人亡故而哭,为失去所爱而哭,为穷途末路而哭,她本是最?该哭的一个人,此刻却一滴眼泪也无。
像是泪水已经乾涸在了泪管里,一滴也挤不出。
她只知埋头往前走,往通往不知道什麽地方?的路一路狂冲。
刮在身上?的风好冷。
冷得砭骨。
直到回到聆音阁,才发觉一向清冷的门可罗雀的聆音阁,今日却被重重围困丶把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