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棋忽然觉得身后有异,转头一看,蹙眉道:「咏善,你在干什么?」
咏善抓了他一把头发,正放在鼻尖。
见咏棋转头看他,轻轻一笑,随口家常般地闲聊道:「你的头发好香,是玫瑰花露的味吗?一路上从南林押回来,亏你还有心思保养头发。」
「头发就是头发,哪里有什么香味。」咏棋这才发现,咏善坐得离自己太近了。他从前只是觉得这个弟弟的目光令人有点难受,今天双手被缚在身后,不知为何,却猛地觉得心里冒起一股寒气,悄悄往一边挪动,头皮传来疼痛的感觉,叹了一声:「放开吧,真的没什么香味,你弄错了。」
「没有?可我真闻到了,我再闻一下。」咏善低头,把掌中的头发凑到鼻尖上去仔细嗅。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莫名其妙让人觉得尴尬非常。咏棋双手都被绑了,没有办法,忍着头皮剧疼,猛地向后一退,头一甩,硬把头发从咏善的指缝里抽了出来。
咏善猛一抬头,咏棋已经从床边站了起来,从容道:「代奏见父皇的事,你要是为难,我也不勉强。天色不早,你的宫殿离这里又远,早点回去吧,路上不要着凉了。」
他有点心惊。
张诚把窗户也用毡子遮住了,月光撒不进来。只有一盏蜡烛在远处的桌上点着,昏黄色的烛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摇晃,仿佛在不安地跳着舞。
这样的光跳动着照在静默的咏善脸上,一瞬间,在咏棋眼里造成了惊人的假相。
咏善的脸在狰狞地抽搐!
和咏临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露出让人感到恐怖的表情,就好像他随时会扑上来,发狂似的把眼前所有的一切,狠狠地、彻底地、不留余地地,撕个粉碎,咬个粉碎。
要是在他面前的是个人,一定会被咬断了喉管,吸干了血,然后嚼尽皮肉,再吞下骨头。
可怕……
咏棋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定了定神。
哦,他看错了,那是晃动的烛光。从抬头开始,咏善脸上的肌肉一丝也没有动过,他保持着一向高深莫测的表情,还是似笑非笑的,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喜欢接近他吧。
咏临和他恰好相反,那个傻弟弟,是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的。
「这么急着赶我走?」良久,咏善才开口说话,「我以为你还会问问我咏临的情况呢。毕竟你离开京城几个月了,咏临,又是你最疼爱的弟弟。」
「咏临……他怎样了?还好吧?」
「你站着,我坐着,要仰头和你说话,多累啊。」咏善盯着他,笑道:「你坐过来这里,我告诉你。」
咏棋没想到他会提这个,打量了咏善一眼,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必了。」
「哦?你不想知道咏临的近况?他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
「他的近况,总不会比我差。」咏棋轻轻地说:「要是见到他,替我问候他一声。要他别来看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咏善又沉默了。
他坐在床边,抬头,看着那张优美的唇办微微张合。
这人说话的模样还是那样恬静,淡淡的,没有陷入绝地的惊惶失措。
他明明是害怕的。
白天在审讯厅,张诚指着满墙的刑具威吓时,咏善锐利的眼神没有放过他身上的轻颤。
黑宝石似的瞳仁深处藏着胆怯,却还是玉树临风般挺立着,就像一尊正准备受难的玉雕。瞧着那隐隐流露骄傲和倔强的脸,咏善恨不得扑下高台,压住他,就这样,用十指,把他揉碎了。
对!把他揉碎了!
白天强行压抑住了,但现在,不是时机正好吗?
咏善狠狠地咬了一下牙。
四下无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个……这个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只宠着咏临的人……
「坐过来。」良久,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咏善低声道。
「我不累。」
「都是兄弟,亲近一下,这有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咏善的脸在烛光映照下多了一分令人心悸的邪气,冷冷地笑了一下,「要是逼我对你动了手,那可就大家都没意思。」
听见这般不怀好意的语调,咏棋猛地怔住了,惊诧地去瞅咏善,撞上咏善的目光,更是心里一缩。
这、这是什么眼神?
咏棋沉下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咏善轻描淡写地道:「你看看这四周是什么地方,是牢房,天昏地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咏棋,你攥在我的手心里了,明白吗?」边说着,边拍拍绣着滚边金色的长袍下摆,缓缓站起来。
咏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一步。
「退啊,」咏善脸上露出淡淡的讥笑,扬扬下巴,「退到墙边,再沿着墙退到墙角,退吧。」
他一步一步,朝咏棋压过去。
咏棋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惊惶从乌黑的眸子深处浮现,俊秀的脸勉强保持着不动声色,竭力和咏善对视着,一边退,一边警告:「咏善,这里虽然是内惩院,到底还是皇宫里面,有规矩的地方,你不要胡来。」
「那你叫啊,我也没有堵住你的嘴巴。」咏善并不在意,淡淡道:「大声点,我还没怎么听过你大声叫唤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