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了大衣,里面是一件看不出品牌的黑色毛衣,没戴手表或任何配饰,和旁边文艺青年打扮的陈让怎么看都不像一路人。
陈让对裴以宁说:“江荆在国外生活了十多年,今年才回来,这边没什么朋友。”
——没什么朋友,但有女朋友。我在心里暗暗接话。
“这样啊。”裴以宁笑着说,“没关系,多出来玩几次就有朋友了。哦对,忘了给江总介绍,谈蕴,我的好朋友。”
话题突然扯到我身上,我收回目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江荆淡淡点了点头:“我们认识。”
裴以宁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认识?”
“嗯,上学时候认识的。”
“啊,想起来了,谈老师也是留学回来的。世界好小哦。”
裴以宁话很多,社牛到一般有她在的场合根本不需要我说话,她会像我的经纪人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仿佛我才是男明星。
我端起酒杯微笑点点头,试图这样蒙混过去,却见陈让也端起酒杯,说:“新朋友第一次见面,干一个吧!”
裴以宁当然应和:“干杯!”
台上换了歌手,灯光变成静谧的蓝色。
带着薄荷味的冰凉酒液顺着我的喉咙滑落进胃里,有一种冻泉般的冷冽,还好下午和裴以宁一起吃了份便利店盒饭,否则这么喝,回去一定要胃疼。
江荆忽然问:“你们吃晚饭了么?”
裴以宁回答:“吃过了,六点多的时候,和谈老师一起吃了盒饭。”
江荆点点头,不再问什么。
他情绪不高,神情也透着冷淡,不知道是不是跟昨晚的事有关。
台上的歌手开始唱一首抒情歌,我旁边那对暧昧中的男女沉浸在两人独有的氛围,只有江荆置身事外,不在听歌,也不在看谁,只是翘着腿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个喝空的酒杯。
我看了他一会儿,打算移开目光的时候,他忽然抬眸,我们两个的视线就这样在幽暗的蓝色灯光下相遇。
理智告诉我现在应该若无其事地转头看舞台,但我没有,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安静而迟缓地与江荆对视。
片刻,江荆放下酒杯站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我心里无端有种什么东西落下来一样的感觉,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昏暗中,耳边慢半拍的出现其他的声音。——音乐声,人们的谈笑声,酒瓶碰撞声,一股脑向我涌来。
我不禁分神了一瞬,难道我刚才,都没有听到那些声音么?
过了一会儿江荆回来了,我正在陪裴以宁喝第三杯酒。他看了陈让一眼,陈让自然而然坐到他刚才的位置,顺便碰碰裴以宁的胳膊,示意她坐过去。于是我旁边的位置忽然空了出来,江荆走过来,问:“你坐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有裴以宁,我当然坐里面。
但当我挪了位置才迟钝地想起来,我明明可以拒绝。
江荆已经坐下,顺便把自己的酒杯够过来,给自己又倒一杯酒。
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江荆瞥我一眼,说:“不用这么防备。”
防备,我有么?
“你男朋友,看着岁数不大。”江荆轻描淡写地说。
“他……”我发出一个字音,顿了顿,把“不是我男朋友”几个字咽下去,点头:“嗯,二十二岁。”
“还在上学?”
“毕业了。”
江荆很轻地笑了下,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灯光投下来,他缓缓摇晃手里的酒杯:“我早该想到的,你不会一直单身。”
我没有否认,默默端起我自己的酒杯。
江荆又问:“你们昨天在一起,今天怎么没带他来?”
我说:“他有工作。”
“哦,艺人很忙。”
他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掉,接着又倒一杯,我想了想,说:“慢点喝吧。”
江荆没说话,倒酒的手微微一滞。
“谈蕴。”他叫我的名字,“你……”
我等待他下面的话,等了很久,他却轻笑了声,说:“我家猫,会翻跟头了。”
……猫?
江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打开相册,点进其中某段视频:“昨天陪它玩的时候,它忽然会翻跟头了。”
画面里的小猫比捡到它那天长大了不少,身上的皮毛也变得光滑柔亮,江荆用一根逗猫棒逗它玩,它跳起来扑上面的羽毛,落地时翻了一个漂亮的跟头。
虽然小猫很可爱,也很有趣,但我不知道江荆为什么突然给我看他的猫。
“我原本以为,我不会有耐心养它,但是这段时间,我们相处还不错。”江荆语速很慢,低声说。
视频播放结束,回到开头那一帧。我看着屏幕里的猫,说:“很可爱。”
“可爱,活泼,善良。”江荆说,“如果它一直都这么可爱,这么乖,我愿意永远养它。但如果它某天变得凶残、暴躁,也许我就不会喜欢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