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原本晴朗的天阴沉起来,铅灰色的云遮蔽了整片天空,风缓缓地卷起地上的落叶。
有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到了窗台上,顺着窗户缝挤了进来,浮萍一般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兰绮的身上。
姜蔚瞥了一眼,随手拈起来,纤长的手指捏着银杏叶的柄,想了想,夹进了膝盖上翻开的书里。
兰绮正躺在沙发上睡觉,拥着毛茸茸的羊毛毯,眉头却紧锁着,看起来很烦扰的样子。
他很少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外露。
姜蔚说:“快四点了,哥哥还睡吗?”
兰绮没睁眼,也没答话,过了几秒钟,他烦躁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堆积的工作。
姜蔚去厨房给他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一勺一勺地喂他,这让兰绮想起了之前顾彬阳喂他的场景,心里一股郁气又钻出来。
“渣男,都要出国了还睡我,分手炮吗?”
姜蔚擦了擦他的嘴角:“别想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以后哥哥别干这种傻事了。你喜欢他,想跟他和好,他心里未必领情呢,不然怎么会连出国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你?出国也是需要准备的,肯定很早之前他就有这个打算了,也许那时候你们还在一起呢,哥哥那么信任他,他居然瞒着哥哥做出这种事……”
兰绮咬住了木勺,姜蔚笑了一下,温柔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兰绮说:“我觉得你说得对,他肯定很早就开始准备了。说不定他朋友也都知道,只把我当个傻子耍。”
兰绮给于舒鹤打了电话,自从于舒鹤被于父监禁之后,兰绮就没怎么搭理过他。
于舒鹤性格使然,从来不是主动的人,兰绮不理他,他自然也端着,不肯先联系兰绮。
“什么事?”于舒鹤说:“你又想找我帮你干什么?”
“没什么,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说挂了。”
兰绮立刻切入正题:“你知道顾彬阳要出国的事吗?”
“出国?他不早说要出国了吗?我还奇怪他怎么一直不走呢。”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要出国的?”
于舒鹤说:“你跟姚钦乱搞被他捉奸的那一次,他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跟我说的,你现在问这个干什么?他难道没告诉过你出国的事?”
兰绮忽然觉得有些屈辱。
那次借着姜蔚伤他的事,兰绮装着可怜去博顾彬阳的同情,顾彬阳果然动了恻隐之心,关怀他、娇宠他,两人心照不宣,按照之前的相处模式,暂时讲了和。
那时候兰绮满心得意,觉得挽回了顾彬阳,每天还甜甜蜜蜜地和他打电话。
但即使是那种时候,顾彬阳也没有告诉他出国的事,一句话而已,就那么难说出口吗?
顾彬阳有自己想要奔赴的前程,兰绮从没有想过拦他。
而顾彬阳却选择了隐瞒,之前他们暂时讲和的那些日子,兰绮以为顾彬阳会等他的那些日子,顾彬阳心里想的却是离开他吗?
兰绮遍体生寒,他忽然发现,原来顾彬阳一直没有原谅他的那些伤害。
所有伤害都会留下印记。他一次又一次的出轨,早就把顾彬阳的耐心消磨、自尊碾碎,还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天堑般的鸿沟。
兰绮觉得自己是喜欢顾彬阳的,但他并不懂得珍惜,把顾彬阳的妥协当做理所当然——只要他把姿态放低,装装可怜,谁就都要原谅他。
这样任性的想法,从小到大,却没有一个人试图纠正他,兰绮也就觉得自己是对的。
大概这次的离开,就是顾彬阳忍耐良久后,对他的一记反击。
当头棒喝。
兰绮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有个男生很喜欢他,兰绮仗着他的喜欢,总不着痕迹地戏弄他、折辱他,在惹恼他后,就回以一个无辜的微笑,然后撒娇:“怎么了呀?你不是喜欢我的吗?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通常他都会收到原谅,然后下一次依旧不悔改。
他对所有喜欢他的人都是这样的,他把这称之为驯养。
终于有一天,那个男生受够了,告诉他:“兰绮,你如果一直这样,会把喜欢你的人都逼走的。总有一天,会只剩下你一个人。”
兰绮当时不以为意,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兰绮说:“算了,顾彬阳想走就走吧。”
每一个被伤害的人,都有疗伤的权利,他们奔山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