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吗?
一之濑悠马心中下意识涌现几分警惕,眉头蹙起,抿紧唇角下意识想要将对方扯住自己衣摆的那只手甩开。
那只手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被嫌弃般,只敢扯住衣摆的小角,却在手心攥得无比的紧。
像是抱着卑微的渴求,若是甩开,就像将对方这份希冀也一并扔掉。
所以,一之濑悠马又犹豫了。
太宰也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讨巧,更擅长用口舌的力量卸下人的心防。
很多时候,他的话都似真非假,令人搞不清虚实。
少时的太宰治还不够熟稔,作为孩子尚且青涩,偶尔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内心真实的一面。
可越是长大,越是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如何用面具更好伪装起自己,藏起心中的思绪。看似笑着,实则在心中如此盘算,没有一个人道得清。
从一之濑悠马在这个副本重新见到太宰治的时候,他便几乎一直都在笑。
在高兴时表现出悲伤很难,在悲伤时表现出高兴,却很简单。
愤怒、悲伤、沮丧、懊恼……所有的情感都掩盖在慵懒的笑意之下,让人捉摸不透。
而现在的太宰治狼狈地摘掉了几乎与自己脸颊合二为一的假面,显得那么茫然无措。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站在一之濑悠马面前的,似乎还是那个在偌大的宅邸中,内心孤独忧郁的年幼弟弟,难得露出自己的脆弱,将柔软的内腹展露在他的面前。
像是一只在雨中被淋湿的小动物,颤颤巍巍地等着一个人能带自己回家。
是伪装?还是真实?
就连太宰治自己都搞不清此刻声音之中的祈求与颤抖,有多少是真实,有多少是虚假。
一之濑悠马心中有些复杂,拒绝的话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之中,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房间寂静得就连窗外猫头鹰扑扇翅膀的羽颤都能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叹息声从唇中缓缓吐出。
“……算了,随便你好吧。”
烦死了,反正都已经这样,还有什么不能退让的呢。
一之濑悠马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秀气的眉毛蹙成一团,耳廓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少年冷淡的声音中充满了自暴自弃。
同意太宰加入「羊」、靠近自己之前,就该明白对方一定会得寸进尺。
“……真的吗?”
太宰治原本暗沉下去的鸢眸,一点点恢复了光亮,小小声地问道。
明明一开始是他先提出的要求,得到对方别扭的同意后,又有些不敢相信。这种矛盾与纠结让太宰治这个胆小鬼,看着一之濑悠马偏过的侧脸望而却步。
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犹豫了片刻,见面前的人的确没有离开的打算,松开了手。这才发现对方的衣摆被自己抓的变了形。
他跟在悠马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踏入对方的房间,那副不安又期待的摸样,像极了第一次进入房门的流浪猫,又害怕主人会突然反悔,将自己赶出去。
“真的可以吗?”
太宰治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啰嗦死了!爱进来不进来,不进来就关门出去!”
本就烦躁的一之濑悠马咬着牙,暴躁地甩下这句话后,瞬间就后悔了。
自己干嘛要对这家伙这么尖酸刻薄呢。
悠马抿了抿唇,别扭地转过身子,也不管太宰脸上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他像是对于自己的心软感到懊恼,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把整个身体埋进了被子中,像只大型的毛毛虫。
太宰治的内心顿时变得轻松,勒在脖颈几乎窒息的绳索不知不觉间垂了下来,心中又多了一些柔软的甜蜜感。
如果能被这样甜蜜的糖浆包裹窒息着死去,或许也是件幸福的事。
太宰治的脚步轻快了起来,没了刚刚的拘谨。
他瞥了一眼四周,和津岛家时的情况差不多,悠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或者说,属于他的东西并不多,更多是一眼就看得出是被中原中也塞过来的东西,衣服、杯子……像是宣誓主权般,侵。入对方的领地。
有时候,他确实羡慕中原中也的主动与爽朗。
太宰治抿了抿唇,摁下眼中翻滚着的嫉妒的黑泥。
往日走路如黑猫般悄无声息,现在却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像是有意提示对方自己的存在般,由远而近,慢慢靠近了一之濑悠马。
心脏跳动的节奏,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对方的脚步声同步起来。
一之濑悠马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地在心中腹诽着。
可恶,这又有什么好羞耻的。
隔着被子,悠马听见身边布料摩擦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响,片刻之后,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被子里的氧气一点点耗尽,又热又闷。
悠马默数了几个数,再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下意识地瞥了眼身边多出来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