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里长夫妇与郑恩对视了一眼,眉宇间都锁了起来,显见是对她这般态度,并不满意。
洛千淮没有等他们回话,直接开口问道:“小女只想问一下,令郎发病至今,到底有多久?而在这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倒不是什么为难的问题。张夫人见丈夫没有阻拦之意,便答道:“晟儿是在去年腊月发的病,到现在也有近十个月了。而那个时候,要说有什么大事,便是家中搬进了新宅子……”
洛千淮闻言,眼中划过一道亮光。
“夫人的话,小女听明白了。”她的唇角上弯,声音温和平静:“若是令郎身体无恙,本也轮不到与我这等人结亲。”
“你知道就好。”二叔母憋了半天,赶紧插言道:“你这般顽劣,真是让君舅和君姑操碎了心,这一番拳拳爱护之意,你可要铭记在心才是。”
洛千淮懒得理会她,只是看着张里长夫妇,诚恳地道:
“小女其实精通岐黄之术,令郎的痴愚之症,并非无解,若是能信得过我,或可得救。”
话音刚落,张夫人便急急上前,双手按住了她的肩:“你说什么,我家晟儿还有救?”
“阿浣。”张里长叹气道:“晟儿的病,就连郡里的穆郎中都治不了,一个小娘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张夫人的手便无力的垂了下来,整个人也变得无精打采:“是啊,我也不过就是痴心妄想罢了。”
大父这时已经极为不耐:“千淮,你何时学过什么医术,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惑人心神。”
洛千淮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平和:“大父,您莫非是忘记了,千淮在长陵的阿舅,便是当地名医。”
这件事本身是真的,是阿母曾跟原身提过的,可惜素未谋面,更不要说传授什么医术。
只不过现在拿出来唬人,却是足够了。
长陵在现在的大豫国,就相当于前世的北上广,充斥着权贵富豪,繁华直遮人眼。
能在长陵行医的人,哪怕只是再普通的郎中,拿出来都比郡中坐诊的名医要体面。
大父经她一提醒,也隐约想起确有其事:“虽然如此,但你阿舅与你连面都没见过,什么时候传过你医术?”
“虽然悭吝一面,但小女早就已经熟读了《内经》与《脉案》,又得阿舅以半生医案相赠,其中就有与张家阿兄类似的症状……”
“好孩子!”张夫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满脸都是激动之色:“若你能治好晟儿,便是仍然想要大妇之位,我们也许得!”
“呃。”洛千淮讪讪地道:“正巧相反,若能治好令郎,我只希望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发掘真相”是什么鬼
丝丝缕缕的白色香雾,自博山炉中袅袅升起。面容娇好的侍女垂头跪坐着,用铜夹拨弄着雀纹三足青铜暖炉内的银丝炭,让微红莹然覆盖了灰白暗弱。
卫鹰跪伏在漆得清亮的地板上,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暖意。
任务失败的挫折与耻辱,一波一波地冲击入脑,颈侧的大血管劲猛地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破关而出。
“公子,属下有辱使命,但求一死。”
“不怪你。”墨公子淡淡地道:“先退下,近日且随在我身边,不必归营。”
卫苍就将卫鹰带了出去,引到了一间客舍内。
案几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卫苍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营主请慢用。”
卫鹰有些疑惑:“这是……?”
“营主三日传了十余份快报,每份末尾都要辍上一句,洛大娘子善庖厨,味甚香美。”
“所以公子特意寻了易牙居的何庖厨来,为你烹制佳肴,饱口舌之欲,以令营主知晓,二者厨技的天壤之别。”
卫鹰跪坐于案几之前,侍女一边布菜,一边为他介绍菜品:“曾侯乙蒸鲂鱼,蓬蒿烤牛肝,水芹野鸡羹,煎禾花雀,炮烤牛花腱,氽涮青蚶……”
“都是王公宴饮才得见的佳肴。”他逐一尝过,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那洛大娘子,只用一味香气,便盖过了何庖厨的色香味三者之和,两人的厨技,确是……判若云泥。”
张夫人引着洛千淮,穿过了偌大的前厅,来到了侧后方的一个小院前:“洛大娘子,晟儿就在这里,还请你多费心。”
作为母亲,她既紧张,又期待,连话说得都小心翼翼。
“我会尽力的。”洛千淮说着,推开了小院的门。
在路上,她已经又向张里长夫妻了解了不少张晟的情况,对于他的病症如何,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痴愚之症,若是得自娘胎,属于先天大脑发育不良,那么就是回到前世,也照样治不得。
但张晟却是十五岁才忽然发病,且之前未受到撞击外伤,也没有发烧恶心呕吐等反应,这就排除了颅脑外伤、脑膜炎与脑内肿瘤的可能。
所以剩下的病因中,概率最大的,便是中毒了。
张里长家庭简单,只娶了一位夫人,也只得这一个独子,所以被人蓄意下毒的可能性很小。
张晟面容呈现灰色,身体浮肿,正躺在屋中的床上,昏昏欲睡,整个人看起来委靡不振。
洛千淮与他说了几句话,发现他语言组织能力极差,说话辞不达句,但却并不是完全听不懂人话。
听得懂,就省了不少事。她先为他把了脉,又让他张口,看过了舌胎。
舌质暗,有淤点,苔薄黄,脉细涩,主肾络痹阻,与她猜测的病症极为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