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警的罪名很严重。」卜甜用力一扯,凌荇迫不得已松开手。
「有杀人严重?」凌荇咬牙。
根据目前的情节,倒也没有那麽严重。
卜甜把凌荇的拐杖在自己身边靠着墙放好。失去拐杖的凌荇便失去双腿。
然而没有什麽能难倒她,哪怕她没了腿。凌荇把伤腿从茶几上放下,靠着好腿强撑自己站起来。
凌荇矮,很多时候喜欢依靠别人坐着来彰显自己的高。她低下头,看坐着的殷莲就是居高临下:「你爱上谁了?」
殷莲知道自己不能回答凌荇。
凌荇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所有事情都要听她的,她接受不了被反对。如果被凌荇知道自己对葛妙的感情,她会杀了她的。
殷莲见过凌荇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杀人,好像杀人是凌荇唯一的乐趣,为什麽杀这个人并不重要。凌荇不关心他们的过往,不在乎他们的感情,只介意他们的死活。
殷莲其实也不在意。人终究是要死的。鲜血从人的嘴角眼角耳朵身体各个部位涌出,在她的眼里不会有任何感觉。
殷莲只是不喜欢杀任务要求以外的人。
这是殷莲人生中第一个确定的『不喜欢』。
从前她不太明白为什麽每一次看见凌荇杀人自己就会想要离开。三年前她和凌荇一起度过自己的第一个生日,凌荇为了庆祝她的生日,差不多到了一个见人就杀的地步。鲜血飞溅在凌荇和殷莲的脸上身上,凌荇痛快的哈哈大笑,殷莲无论如何也无法调动脸上的肌肉。她呆滞又僵硬的像是第一次看见死人,耳畔和大脑都响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吵得她头痛欲裂,恨不能用刀捅穿自己的头。
她的生日不是一个杀人任务——那一次以後殷莲就存了要离开的心。
和离开元荣集团时不同,离开凌荇是一件困难事。
凌荇天天和她待在一起,做什麽事情都要缠着她。有时候上厕所都要殷莲陪着一起。殷莲日日等待,直到第二年的八月末,她的生日又要到来的时候,殷莲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她趁夜里凌荇睡着後,偷偷从她们当时住的地方逃跑。
殷莲无处可去,拿着手机在楼道里搜索一夜,最终选择精神病院。
她的记忆力从小到大都很好,因此能够记得读书时同学们背地里议论她,说她不会哭也不会笑,好像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就应该去医院。殷莲站在海纳医院门口时正好是九月一日。新学期开学也是这一天。
她来海纳医院报导,接待她的不是老师,是俞可蓓医生。俞医生问过她很多很多问题,又在殷莲不断的要求下同意她住院。
住院第一天,殷莲的病房就由葛妙负责。
葛妙那一天盘头发,护士帽在她头上戴的稳稳当当。她推着小推车走进来,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身上。她确认过殷莲的姓名,在一排整齐的药袋中找到属於殷莲的那一份递到她的手上。
殷莲接过药服用,葛妙推着小车离开。
当时没有人会想过未来的事情。
葛妙完成着她的日常工作,2022年9月1日对殷莲来说是一个大日子,对葛妙而言无非是需要查的病房多了一间。她备药丶送药丶离开,和过往在海纳医院时相同,和未来两年的日子也相同。
葛妙是最普通的人。
「你爱我吗?」
殷莲在短短几分钟内开窍,学会反问。
凌荇被殷莲接二连三的变化震得一愣又一愣,「你在……你在说什麽啊?我当然爱你啦!嘿!现在是我在问你好不好!」
「凌荇,什麽是爱?」
殷莲竟然也问这个问题。凌荇想起卜甜前几天刚刚质疑过她:你懂什麽是『爱』吗?
太荒唐了。凌荇怒极反笑:「你怀疑我?你到底被谁下了药?是那个护士?姓葛的?」
「不是她。」殷莲冲口而出。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而易举地调转形式:轮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凌荇了。殷莲说:「我只是在问你。」
凌荇冷笑:「就是她。」
凌荇认识殷莲三年,从来没有见殷莲的情绪有过波动。哪怕自己再欺负她,哪怕自己朝她身上开了一枪,殷莲连眼睛都没有瞪大过,更不可能抬高调门。
凌荇回想起那个小护士的样子:普普通通的马尾辫,发圈都是最普通的黑色,还戴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蠢的黑框眼镜。整个人土的掉渣,找不出一点好看的地方。
「你的口味真恶心。」凌荇骂人向来口不择言,「我要吐了。」
她单脚跳两步,又回头对那边正在当雕塑的卜甜骂:「我他爸的问不出这个傻x的姐姐是怎麽死的!你自己来吧!」
卜甜没有理她,视线停在殷莲身上。
凌荇更气了:「你他爸的没点儿眼力见?看不出我要走?!怎麽了?!现在不怕我带着她跑了?想让我留在这里和她待一辈子啊?!」
「你不是有一条好腿吗。」卜甜眼风冷冷,话也说的冷,「自己跳回去吧。」
「你——」凌荇看见卜甜的眼神,把後半段叫骂咬碎了咽回嘴里,拖着自己的伤退,一瘸一拐的走了。
第38章深海
葛妙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她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在梦里时,她被抛入漆黑的深海,海水浸透了她。她看不见,摸不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她,吞噬她。她在黑暗里飘荡,苦苦挣扎,无人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