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望向内殿的目光中隐隐含着几分忧虑之色。
墙上的一豆灯火悬而未灭,蜡烛燃烧,淌下斑斑烛泪,略显冰凉的风从外界涌入,晃动着颤颤巍巍的灯火,泛起丝丝的凉意。
元始仅着一身素衣,盘膝而坐,眉心处萦绕着淡淡的黑气,仔细望去,仿佛能听见一两声诡谲的笑声,很快又被他周围环绕的清气一逼,化为青烟散去。
鸿钧缓步而来,眉目冷肃,那风拂过雪青色的道袍,冰冰凉凉,透着难以言喻的阴冷之感。他微微顿足,低眸垂目,神情愈发显得莫测。
倏然间,那风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而想从他身边溜走。鸿钧淡淡地瞥了它一眼,微微启口:“止。”
周围的灵气骤然压抑起来,一层层地将“风”围困在中央,将它层层包围,几近密不透风。
道祖翻手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将挣扎不已的魔气装入其中,贴上符箓封印,又略带警告地垂下首去,望着紫霄宫下方某位被关押在此的魔祖。
“你最近又做了什么?”
罗睺似有所觉,不屑地笑了一声,又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瞧本座作甚,魔由心生,亦从心灭。无心无情,方得自在。他自己生了魔障,与本座这个阶下囚有何关系?”
“不过啊,虽然没能成功诱使上清入魔,能够骗个玉清下来,亦颇为不错呢。”他幽幽喟叹,唇角无声地勾起几分恶意,一双眼眸之中诡谲幢幢,深不见底,“这片天地向来偏爱三清,若是他们入魔,说不定就连大道,也会留给本座一线生机。”
“鸿钧,你觉得呢?”
道祖觉得不怎么样。
他垂眸望了脚下许久,顺势又往上加固了几重封印,方才收回手来,继续往前走。
老子正在殿中等他,见他到来后垂首行礼:“师尊。”
“师尊,我弟弟……”他停顿了一二,倏忽叹息一声,“我那两位弟弟……”
鸿钧望了他一眼,缓声道:“通天他很好。”
老子略微抬了抬眼,视线中映入鸿钧淡漠出尘的面容,缥缈无涯的云气环绕在他周围,仅仅露出一双洞彻万物的眼眸。只一眼,便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老子,他既在贫道身边,贫道会好好护着他的。”
“师尊慈悲。”老子垂了眼眸,心下放松几分,又不禁起了些许怪异的感觉,引得他又瞧了鸿钧一眼。
错觉吗?
老子摇了摇头,转身引着鸿钧往里走去:“元始近来一直困于心障之中,始终不曾醒来。”
鸿钧微微颔首,随着他朝里走。
殿中按九宫八卦阵的格局布置,伴着道音袅袅,反复回荡,问心问道。元始端坐在阵法之中,眉上不知何时结着一层淡淡的寒霜,簌簌地覆盖着原先鸦色的睫毛。
霜发如雪,衣袂苍苍,整个人几乎要化为一座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冰雕。
鸿钧驻足在他面前,垂眸望去,望着那与冰雪相融的身影,眉头似有若无地拧了起来,口中缓缓溢出一声太息:“二徒弟啊。”
老子站在他身后,视线轻轻拂过元始的面容,不禁微微摇头:“他心有魔障,却不肯破除,明知后患无穷,偏向险处行去。师尊,弟子不知如何是好,故来求您出手。”
鸿钧垂眸敛眸,侧身望他一眼:“老子,你既然清楚他因何生出魔念,也应当知晓,有些事情,旁人无能为力。”
老子眉眼间含着隐约的悲悯之色,微微垂眸,俯视着那道端坐蒲团的身影。
“师尊,弟子已经搭下去一个弟弟了,又何苦再搭下去另一个?他们之间的孽缘,早就该断了。”
邈邈道音盘绕在屋室之中,香炉上的香徐徐燃烧,几近湮灭。
“你下定决心了吗?”许久之后,鸿钧方轻声开口。愈发无悲无喜的眼眸落在老子身上,平白生出几分冷寂。
老子身着的鹤氅上,不知何时也似落下了一场飘飘洒洒的雪,引得长鹤引吭高歌,几欲展翅飞去。
他轻轻抬了眼眸,眸光中蕴含着生生不息的道韵,浑然天成,几乎与天地合一:“就当是贫道作为长兄,为他们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老子轻叹:“自封神以来,贫道已经失职太久了。”
*
紫霄宫中烂漫多情的桃花开得愈发秾丽,压着枝头不住地低垂。
满地散落的花瓣之中,通天低眸持起杯盏,微微摇晃,望着里面澄透的酒液,倏地仰首饮下。
醇香而辛辣的美酒顺着白皙的脖颈淌下,喉结微微一动,又不觉掩着唇低低咳上两声。眉眼流转之间,风流可堪入画。
金眸白衣的青年微微搭着下颌,抬眸的瞬息,将面前美景尽收眼底,又替自己添了满满一杯,举杯相邀:“这酒不错吧?这可是我从羲和姐姐手上求了好久才求来的,兄长都没喝上。”
“极好极好。”通天垂眸望着杯中碧色氤氲的佳酿,轻轻与他相碰,指尖摩挲过玉石杯盏清凉的质地,唇边浅浅扬起一个笑来:“令姐这手艺出色至极,通天甚是向往。”
“那不妨去我那太阳宫做客,好让太一好好款待一番道友。”太一坦然自若,顺势便邀请道。
通天斜斜地瞥了一眼他:“仅仅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