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争斗的动荡震撼着四境天地,宇宙寰宇,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反反复复层层叠叠的时空如同泡沫一般破碎开来,或止息于一剑,或悬停于枪身。
昔日混沌之中早已结下的死仇到了今时今日,又更添一笔。
围绕着渐渐复苏的诛仙四剑,汹涌而下的无边杀意震动着周围的结界,须弥山上的生灵隐隐感受到了什么,迅速在天地之威中四散奔逃。
青萍剑发出一声长啸,清气萦绕在剑身之上,一样的气势汹汹,来势凶猛,像是还记得对面那个伤了他主人的魔祖。
鸿钧极为淡漠的目光落在罗睺身上,又微微阖了眸,冷淡的面容上是一片凝霜的月光。他掌中执剑,微微启唇,道出一声不太响亮又似寒芒刺骨的:“杀!”
滚滚雷霆纷至沓来,落在他身后,恍若天怒。
可不是天怒?
罗睺旋身一眼,眉头紧紧皱起,唇线压得平直,又加快了几分速度,迅速往诛仙四剑而去。手掌往前一探,便似要抓住那把锋锐无匹的长剑。
鸿钧抬指,径直往诛仙砸去。
“啧,麻烦。”罗睺低骂一声,堪堪止住了脚步,身体往后一倾,顿时听见一声金石相击的声响。
那雷霆不止不停,直截了当砸在了束缚着诛仙的锁链之上,生生震碎了一道口子。四剑嗡鸣一声,声势愈发浩大,借此机会又更加努力地往外挣扎起来。
合着您还进可攻,退可守了是吗?
罗睺险些没被气笑,他微微抬眸,皮笑肉不笑地望向鸿钧,抬手抓住了弑神枪,任凭滔天魔气层层涌上,一息之间漫过了那双猩红的眼眸:“鸿钧,多年未见,你的心倒是越来越脏了。”
“比不得魔祖,不惜身入险境,诱我徒弟入魔。”鸿钧半抬了眼,无悲无喜地答了一句。
“呵。”罗睺又是一笑,目光森寒入骨,“诱他入魔?鸿钧,你不觉得你这话甚是可笑吗?你当真关注过你徒弟吗?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满身戾气,滔天杀意……任谁瞧了怕都会觉得,他早已入魔!”
鸿钧对此话毫无反应,只又抬了抬手指,往下砸下数道都天神雷,强行将罗睺逼退出诛仙四剑的范围,方持了青萍剑,慢慢悠悠地落下。
脚下的石子跌入无尽深渊,紫衣华发的道祖淡漠地望着罗睺,漫不经心地开口:“贫道尚活在世间,何人敢说我徒弟入魔?”
“罗睺,就凭你?”他微微垂了眼,近乎讽刺地一笑。
罗睺抬眼望去,语气幽幽:“往日倒也不曾觉得,鸿钧你竟然还学会了掩耳盗铃,确实,本座的分量着实不够,只可惜,他这身杀气若是再遮掩不下,若有一日,天下人指责他入魔……”
他忽而一笑,眼眸幽深入骨,竟在一瞬之间窥探起对方的心声:“鸿钧,难不成,你要为他杀了天下人吗?”
道祖衣冠整肃,眉眼淡淡,平举起长剑,一剑斩碎了那朝着他而来的魔气:“罗睺,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冰冷一笑:“倘若世人从来都不曾知晓何为‘魔’,又凭何来指责贫道的弟子‘入魔’呢?”
好一片肃杀之气,真真让人心底发颤。
罗睺攥紧了弑神枪的枪身,眼眸微微眯起,死死盯着鸿钧:“不愧是天道看重之人,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冷酷无情。”
鸿钧却不再与他多言。
他垂眸望了一眼几乎要完全挣脱出封印的诛仙四剑,自宽袖之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拇指轻轻搭上剑柄,五指略一用力,便欲要拔出一柄长剑。
诛仙微微颤了两息,感受着施加到它身上的力道,略微凝滞地停顿了一番,忽而金光大作,紫气翻腾,生生将之震开。
四剑齐齐发出一声骤响,震动着它们身下的须弥山,使得无数乱石滚滚而下,连带着摧折的树木与屋舍。
……诛仙并不认可鸿钧。
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罗睺哈哈大笑,唇角微微勾起,辛辣而嘲讽:“鸿钧,你们一贯讲究天数天命,凡事都要算一番缘法。既与诛仙无缘,又何苦强求?”
“不对。”他猩红的眼眸中满是恶意,“倒有一人或许与这四剑缘分不浅——你是为上清来谋夺此剑吗?”
鸿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甚意外地收回了手,眉心微微一拧,似在思索着处理的办法。
若是强行带走诛仙,倒也不是不行,就是……罗睺……
在诛仙命定的缘法之中,既有罗睺的一份,又有通天的一份,若是二人皆在此地,诛仙或许还会犹豫几分,做出一番抉择。但如今,他徒弟不在,诛仙毫无疑问会更倾向于罗睺。
果然还是要先杀了他吗?
鸿钧心平气和地想着。
他微微抬了眼眸,投来的目光中杀意忽烈。
罗睺一个挑眉,弑神枪微举,借由魔道而来的力量亦沸腾而起,愈发汹涌,与其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于此瞬息,青萍剑却是倏忽一颤。
久远得如在天边的梦境之中,通天微微睁开眼眸,神情中仍带着几分恍惚之色,仿佛依旧沉浸在过往之中,唯独唇齿一启一合,近乎梦呓一般,轻轻道出二字:“玉宸。”
紫霄宫中,灵气纷然如雨,令这枝头摇摇欲坠的桃花散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