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兰亭坐着轮椅,腿上搭着薄薄的毛毯,抬眼看这一场好戏:“今人效古,但古法总要随时而变,随事而改。”
身有残缺者,不可入燕国朝堂。
———这曾是燕国的律法。
但在宋兰亭双腿尽废后,却在百官的建议、小燕王的坚持下去掉了。
不少人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既然当年法度可改,为何今日却不行了呢?
“女子参朝议政,委实太过荒谬了……”有人还想挣扎,“长此以往,男女位置混乱,定会动摇国本啊!”
宋兰亭淡淡道:“如今的天下共主也是女子,她也任用了不少女官。”
三公无一人站在他们这边,女状元打马游街和公主参政这两件事眼看着便再也无法阻拦。
但仍旧有人不死心:“朝堂并非儿戏,公主参政需得从长计议,状元游街有吉时,如今是否得抓紧时间?”
从长计议可以慢慢拖着,如果实在拖不住,朝堂上下尽量保密,总归知道的人少;状元服早就定好,只要这王宴如穿上状元服,隔得远了,百姓也不知她是个女子,待风头过去,再行处置……
“是得抓紧时间了。”进入殿后就甚少开口的燕轻歌说,“女子样式的状元服,已经放在偏殿了。”
她转过头,轻笑道:“王状元,抓紧时间吧。”
*
云衢官道的两列挨挨挤挤站了许多百姓,大家翘首以盼,等着状元的出现。
科举是寒门学子、贫民百姓晋身的台阶,第一次举办自然备受关注。
朱红的宫门列次打开,门里出现了一支队伍,为首的人骑着一匹白马,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中———
女子的发髻未有珠钗,乌黑的发丝间只簪着一朵赤红的牡丹,一袭红色的华服更衬得人肤白如雪。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据说第一个出来的就是状元,状元怎么是个女子?”
“不是状元郎,而是状元娘?!”
“女人也可以考科举?!”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于是官道两旁的许多雅间里,陆续有人推开了窗。
自幼接收闺阁教育、贤良淑德的女孩们生平极难得的、大胆地从窗户中探出头来,看清了那最前端骑在白马的人———竟真是个女子!
这一霎,她们的心情很难形容,迷茫、惊讶、羡慕……许许多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像是打翻了的调料碟。
这些情绪在心间堆积着、发酵着,渐渐变成一种她们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想法。或许不久之后,她们会明白这个想法意味着什么,但现在,出现的只是一些零碎的话语:
“女人也可以做状元吗?”
“我也想像她一样……”
“我也读过书,我也识字,我也会作诗……”
……
在一句句女孩们的轻声细语中,白马驮着女状元,从她们的雅间下经过。
然后……鲜花从天空中铺天盖地地坠下,像是下了一场奢华的花雨,只是那雨也有格外偏好的人,几乎全数跟着那女状元走,后面的榜眼和探花只零零星星收了几枝馈赠。
被花雨浇了满身的女状元笑着抬起手来,从铺天盖地的花雨中接了几只簪到头上,然后回了她们一个温柔的笑容。
于是那花雨飘得更剧烈了,剧烈到女状元坐下的马打了一个响鼻。
“真好啊……”在漫天花雨的飘然里,雅间中有人托着腮浅笑,花雨都倒映在她眼中,“第一届科举,出了个女状元。”
女状元已经驭着马越走越远,花瓣将马蹄都染上香味。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云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