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危绷着脸看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被读了心。但是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是你要求的。”
谢无相可能是笑了一下,说:“我要求的。”
郁危于是心安理得地又抱了一会儿,听见对方问:“邵挽怎么了?”
“他在人间待的时间太久,快要消失了。所以我强行打开鬼门,带他来了鬼界。”他平静地回答,“我说过要送他去轮回。”
“但是鬼界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如今的轮回司不准没有交钱的鬼去投胎,有钱有势的人死后反倒畅通无阻。我在想,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整个鬼界的秩序都乱了。”
鬼界失序,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它牵连的是昆仑山,是明如晦。只会说明,如今生神的本体依旧处在极度的虚弱之中,甚至于力量也受到了影响。
郁危不敢细想,他垂着眸,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人胸腔内那团微弱的炁。
就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如晦的炁是看不见的,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却能看得见谢无相的炁。
他听见谢无相说:“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不用担心。”
又来了。郁危蹙了蹙眉,抬起眼,语气变得有些冲:“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就没有那么严重?怎么知道自己就没事?
“我跟你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件,很快就会处理好。”谢无相垂着眼,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情绪,但依旧道,“你可以回去等我。”
郁危松开手,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神识或许还是不如眼睛好用,有些时候,他会读不清谢无相的表情,只能听出他如今的话语是柔和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过了片刻,郁危不冷不热地道,“反正你也什么都不会跟我说。”
心情沉了下去,变得不太高兴,他把暖乎乎的谢无相牌抱枕向外一推,转身就走。从死胡同里走了出去,好巧不巧便正正碰见了无头苍蝇乱转的陆玄一几人。估计也是刚从方才的混乱中逃出来,几人还有些晕头转向,陆玄一开口就问:“谢兄他……”
郁危大步流星地掠过他,头也不回地道:“后面。”
后面?几人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去,看见谢无相从死胡同里走出来,领口有些歪,衣衫有些皱,朝他们无声地动了动唇:“生气了。”
孟白背着还在沉睡的邵挽,这些天来对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习以为常,问:“这次是为什么?”
谢无相沉思良久,缓缓说:“不知道。”
“……”
也是。对方的心情说变就变,孟白就没见过这么难搞定的鬼。不过——
“谢仙长你为什么也在这里啊?鬼界是什么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吗?”
同一个问题,谢无相又是一顿,随即抬起眼,高深莫测地对他笑了笑:“业务缠身,生计所迫,我偶尔也会接待鬼界的客人。”
“噢!原来你是偷偷跑到鬼界接客来了。”孟白恍然大悟,“会不会他就是因为这个才生气?”
他朝郁危的方向挤眉弄眼,下一秒,对方却突然扭过头,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来。孟白吓得一呆,还没来得及逃跑,郁危已经果断地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在他额头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又在陆玄一脑门上如法炮制。
啪啪两声,盖住了两人额头逸出来的人气。孟白和陆玄一都有些懵,却听见他声音很冷地开口:“安静点,前面有很重的鬼气。”
有一只大鬼来了。
万千魂灯如同被这浓郁的鬼气影响到,颤抖着发出哀鸣,凄楚阴森,听得孟白不由自主地面色发白。拥挤的鬼市有意识地让出了一条路,原本热闹不已的众鬼此时都没了声息,低着头,安静老实地站立在侧。
寂静的鬼市里,一声大喊突兀地响起,尖利地划破夜空——
“鬼媒婆来了!”
冲天鬼气遮天,一股阴冷而诡谲的气息悄然蔓延。夜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在鬼市的尽头汇聚成一片漆黑如墨的漩涡,漩涡里,传来沉重缓慢的咚咚声。
响起一声,地面随之颤动一下。
郁危蹙了蹙眉,学着身旁的那些鬼一样,静立垂首,神识却缓慢地展开,向着漩涡中探去,勾勒出一座山一样臃肿的身形。
鬼媒婆。
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撞上了一人的胸膛。谢无相自后往前地伸出手,看上去就好像圈住了他,随即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手。灵丝一震,他听见了对方的声音:“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