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汐即便不认识楼兰王,可也能看得出来,这个风一吹就能丢掉半条命的少年肯定不是楼兰王,据听闻,楼兰王今年六十有馀,两鬓斑白,眼前这个病秧子当他孙子都绰绰有馀了。
要不是此刻还有别人,朝大将军早就左右开弓赏自己两个大耳帖子了。
匕俄丹多见来人既不说话也不动,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出神,险些被她逗笑,半晌後,听他柔声道:「大家都去过节了,你还不走,小家伙,是找不到路了吗?」
「这人真是有点病。」朝汐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暗道,「他看不出来我是个刺客吗?」
朝汐不答话。
匕俄丹多不知道她在心里怎麽编排自己,见她也不说话,将手里拿着的汤碗放到一旁,笑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你要是真想杀我,刚刚一进来的时候你就动手了,现在还迟迟不肯杀我,是不是发现自己找错人了?」
朝汐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後,去找别在自己腰间的短刀,然後压低了声音,缓缓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刺客,不准备喊人来吗?」
匕俄丹多站起身,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为什麽要喊人?你要杀的也不是我啊,哎,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不是这麽用的?」
朝汐微微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不认识。」匕俄丹多笑着摇摇头。
朝汐:「那你凭什麽说我是汉人?」
匕俄丹多笑道:「直觉。」
朝汐嗤了他一声,渐渐逼近:「那你的直觉还挺准。」
「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可能就知道你是谁了。」匕俄丹多似是没有察觉朝汐逐渐逼近的脚步,他缓缓地从床边,走到寝宫正中放着的那张红木矮桌上,然後他拿起酒壶,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向朝汐,笑着问道:「喝酒吗?」
朝汐慢慢抽出短刀,攥在手里,心想着:「这人未免也太没心没肺了?平白无故来了个刺客,不是来杀他的,他竟然就不管不顾了?」
匕俄丹多也不看她,抬手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後幽幽地开口:「小家伙,你今天来的不凑巧。」
朝汐还是不答话。
「今天是库什节,所有人都去祭坛庆祝了,你今天要是想在皇宫里,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恐怕有点难度。而且……」匕俄丹多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映着烛火泛起微微冷光的淡蓝色眼眸,正紧紧的注视着她,「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城门不会打开。」
朝汐披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皮,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突。
她故作镇定,开口问道:「什麽意思?」
匕俄丹多收回自己灼热的目光,又换上他一直以来的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楼兰库什,闭国一月。小家伙,闯进别人家之前,你都不打听清楚吗?」
朝汐心中恼火。
她确实没打听清楚,不对,她根本就没打听什麽库什麽节的,她不过就是心中恼火无处发泄,想着瞎猫碰个死耗子来夜袭个楼兰而已,谁能想到这一次,瞎猫碰上的不是死耗子,直接捅耗子窝里去了,朝汐有些後悔。
不过只後悔了一瞬。
自小不知道着急上火为何物的朝大将军很快就想开了:「反正都这样了,後悔管个屁用。」
於是她悄无声息地将短刀收回鞘内,喜怒不形於色地走到匕俄丹多身旁坐下,一脸漠然地端起酒杯,连声招呼都没打,一饮而尽,随後神色淡淡地看着匕俄丹多:「你告诉我这些,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匕俄丹多好整以暇地回望着她,「你想杀谁?兴许我可以帮你。」
朝汐:「怎麽?叛国?」
匕俄丹多「哎」了一声,轻声说道:「这跟叛国可没什麽关系,你既然敢潜入我国王宫,想必对於我国局势也肯定是了解的,反正你是要杀人的,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我们来做一笔交易,你帮我杀一个人,一个月後我送你出楼兰,怎麽样?」
朝汐不冷不热地回他:「我凭什麽帮你?」
匕俄丹多笑意不减,眼神也愈发的柔和,他仿佛午後闲谈一般:「就凭我刚在酒里下了毒。」
朝汐面上一怔,抬起眼皮,一言不发地看向匕俄丹多。
匕俄丹多面上带笑,双眼神色淡淡,看不出真假,笑道:「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库什已至,城里的守卫加了三倍不止,你就算武功再高,也是出不去的,倒不如帮我个忙,你也不亏。」
朝汐心里冷笑,这病秧子连她原本准备杀谁都不知道,现在竟然提出来让她帮忙杀人,如果她这次来真是杀他的呢?
朝汐:「反正我都出不去了,我凭什麽还要帮你?再说你都给我下毒了,我还帮你杀人,我缺心眼?」
匕俄丹多从善如流:「下毒不假,可是我没说不给你解药,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应该是趁着守卫换班吧?我说过了,库什已至,守卫翻了三倍不止,别说是出城门,你现在可能连我寝殿的房门都出不去了。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朝汐:「……」
是谁跟她说,这些只知道喝酒唱歌的楼兰人都是二百五的?你见过谁家二百五知道给人下毒,还威胁人的?
朝汐叹道:「那行吧,你要杀谁?」
匕俄丹多放下酒杯,嘴角依旧噙着刚才的那抹笑意,只是双眸之中多了一股肃杀,他压低声音,轻轻地耳语道:「楼兰王,班禄丽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