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舔了舔唇,支支吾吾道:「那个……大人,前边不方便。」
「方便。」董晋良当即反驳,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我要是不方便,还能有谁方便?」
可说是呢,九门提督,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京城里的城门都归人家管,他要是不方便,那还真找不出来第二个比他方便的人了。
轿子旁下人面露难色,好心规劝:「大人,您听我的,咱今天就绕吧。」
董晋良有些不耐烦:「绕什麽绕,往前走。」
下人皱着眉头,刚想再度开口就又被堵了回去,董晋良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了,还有我不方便的路。」
下人耸了耸肩,又吩咐轿夫继续,叹了口气心说:「那就走呗,吃亏上当的,你这也不听。」
轿子再度前进,没走两步就到了东安门前,轿夫看着坐在大门下,闭目养神气定神闲的大长公主,腿下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大轿子晃了两晃,也掉在地上,惊得董大人一个踉跄,差点从轿子里甩出去。
董晋良脚下一跺,冲着轿外嚷道:「混帐东西,怎麽又停了!」
下人哆哆嗦嗦地回:「大……大人,走不了了,路被拦上了。」
董晋良一沉气:「还有人敢拦我的路?怎麽回事?」
下人:「那个……大人,卖了。」
董晋良:「什麽卖了?」
下人咽了口唾沫:「东,东安门卖了。」
董晋良一愣,高声喊道:「什麽?东安门卖了?」
他这是回真愣了,先不提什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单说这京城之内,那可真是一草一木都是皇家的东西,小到杯盘琉璃,大到金顶玉柱,就更不用提那麽老大的一座东安门了,这说卖就给卖了?
再不济,也跟他这个看大门的说一句啊。
董晋良心里越想越窝火,越想越觉得不是那麽回事,怒沉一了口气,然後一把撩开了轿帘,瞪着两只铜铃一样大眼看着轿旁的下人,不可置信地问:「谁卖的?」
下人低着头也不敢乱看,东安门底下坐着的是大长公主,轿子里火冒三丈的是自家大人,他能看谁,他谁也不敢看,只能规规矩矩地站着,嘴里颠三倒四:「那个……就是……坐门下底下那个……」
「混帐!」董晋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出个人名,心里这顿火着的更旺了,「到底是谁!」
下人心里一横:「就那个,坐大门底下的!」
23。拦路
董晋良一声冷哼,撂开袍袖甩开帘子走了出来:「谁那麽大的胆子,还敢把东安门卖了?还有没有——」
身旁的下人看着自家大人硬生生地咽下没说完的半句话,稳了稳心神似的喘了几口大气,然後蹑足潜踪地准备转回身逃上轿子。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坐在东安门底下,闭目养神当观音泥塑的大长公主睁眼了,她抬手拂去两肩上的落花,站起身来一甩下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前的这位「调脸虎」,人畜无害地笑着:「提督大人早啊。」
董晋良上轿的脚步一顿,一层阴阴的冷汗顺着他的後脊慢慢爬了上来,双眼一闭,心下暗道:「完了。」
「微臣董晋良,请大长公主殿下安,大长公主长乐未央。」董大人满脸堆笑地转回身,紧走几步上前,毕恭毕敬地给桑晴请了安,就连今日早朝给皇上请安的时候,他都没麽认真。
下人强忍着笑着,整张脸都憋着快扭到一起去了,心里暗暗为自家大人惋惜:「别说您是九门提督了,九门八督也不管用啊,这可是皇上他亲姑姑,当年跟京城小霸王打过架的大长公主。」
「董大人有礼了,起来吧。」桑晴点头,免了他的礼後也不着急说话,面上含笑地看着他。
董晋良乾笑两声,敷衍问道:「殿下一切安好?」
他本以为桑晴也就以一句「近来不错」寥寥带过,谁知道刚才还面含春色的大长公主此刻突然面带愁容,一双杏眸里也满是哀愁,说这话就眼看着要掉下几滴眼泪:「哎呀,好什麽啊。」
董晋良的笑着僵在脸上,顺嘴搭音地问:「您这是怎麽了?」
「日子过不下去。」桑晴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指着东安门上那个红底的条子道:「这不,卖祖产。」
「这……」董晋良彻底懵了,也不敢问到底是怎麽回事。
桑晴似是觉得他还没懵得更彻底,又补了一句:「这是我们家的。」
董晋良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可不是人家家的吗?天下都是人家的。
桑晴有些愁眉泪眼:「哎,也舍不得,可是不卖能怎麽办呢?日子过不下去了……」
董晋良:「……」
您家要是过不下去了,就没有人能过的下去了。
桑晴擦了擦眼泪,一脸真挚:「你明日上朝的时候,替我问问皇上,就问他太和殿卖不卖。」
董晋良连忙摆手:「殿下您玩笑了,微臣怎麽敢啊。」
「嗐,那就算了。」桑晴一挥手,煞有其事地说:「过两天我自己去问吧。」
董晋良:「……」
他现在都还没搞清楚,这个祖宗究竟要干什麽。
桑晴掩住半张脸,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董晋良,然後轻咳一声:「董大人,东安门感不感兴趣啊?」
董晋良的嘴里,舌头和牙齿打架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尖:「殿下……这,这您真是折煞微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