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方才热闹的跟集市一样的金殿,堂堂旭亲王竟然跟大理寺少卿吵了起来,桑檀冷哼一声,不做回答。
桑晴不明就里,看着桑檀有些痛心疾首的表情,心里一阵疑惑。
两人正沉默之际,又听见小太子发出「咯咯」的笑声,这时桑晴才觉得手上一空,一直牵在自己手边的小太子,竟不知道什麽时候被朝大将军招手叫走了。
西北蛮夷闻风丧胆的朝大将军带着堂堂的大楚太子,两人十分不讲究地席地而坐,随手揪了几根地上的草茎,编了几个草蚱蜢。
宫里的孩子,什麽时候见过这种乡野玩意儿?
小太子眼睛都看直了,探头探脑地盯着朝汐,不一会儿,左手拿了个草蚱蜢,右手抱了个草蛐蛐,乐得合不拢嘴,连自己缺了的那颗牙都顾不上遮掩。
桑檀看着,一阵啼笑皆非。
桑檀:「……像什麽样子,玩物丧志!」
他板着脸瞪了朝汐一眼,又打发宫女把小太子带走,桑檀远远地看着,小太子可怜兮兮地一步三回头,边走着还边冲朝汐扬了扬手里的宝贝,朝汐毫不在意地拍拍屁股站起来,笑嘻嘻地跟他挥手。
皇宫里的孩子难将养,能平安长大的更是少之又少。
桑檀看在眼里,难免有些动容,转身看向朝汐的时候,神色也不免柔和许多,问道:「子……咳,朝卿,赈灾一事,你怎麽看?」
朝汐面不改色道:「皇上心里早有定夺,臣不敢揣测。」
「放眼京城,也就你敢这麽跟朕说话。」桑檀睨了她一眼,随後看向桑晴,「小皇姑怎麽看?」
桑晴不答话,浅笑着看向他们,意思非常明显——後宫不得干政。
「小皇姑哪里算得上後宫?」桑檀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先帝临走时,亲自将朕托付与你,登基之初,若是没有皇姑在旁扶持,只怕朕这个皇帝,早就做到头了。何况先帝在时,皇姑也多番为我大楚出谋划策,後宫不得干政这话,放在皇姑身上实在不合适。」
桑晴点点头,问道:「皇上是在忧心什麽?饷银还是赈灾使?若是说赈灾使,皇上大可不必忧心,朝上不乏有皇上信任的大臣,他们身份高,不爱财,也顶得住权贵的诱惑。皇上也不必担心播下去的赈灾款被层层剥削,更不用担心官官相护,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问题。老尚书章贺昭不就是很好的人选?皇上要是觉得老尚书年事已高,那便派穆桦三下江南便是。倘若皇上还是放心不下……那本宫替皇上走一遭,又有何难?」
朝汐捻了捻手,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草汁,不动声色地皱眉,她抬头看了一眼桑晴,而对方像仿佛是没察觉一般,不为所动。
桑檀不置可否,又问:「那饷银呢?」
朝堂之上,户部尚书一连三个没钱直直地给他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章贺昭那个老顽固更是穷的叮当响,听闻家里的床铺,也不过就是一张硬板上铺了床厚被。武官里除了朝汐还能看得过眼,其馀的更是有人朝服上都出现了补丁,这让他怎麽要钱?
桑晴笑了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个道理皇上不是不明白。自古以来千里做官只为财,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忠义礼孝信俱全,可私下里呢?近年来生活安逸,边关部落年年供奉不断,可真正到国库里的又有多少?即使太祖皇帝当年整治贪官酷刑不断,可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这些钱又到哪里去了,皇上心里也最清楚。兵户礼工刑吏,既然户部和吏部没钱,那就从别的部门里找,国库里既然没钱,那就不从国库里出。」
桑檀:「不从国库里出?」
桑晴:「谁家里钱多就从谁家谁出。」
桑檀冷哼:「谁家有钱?一个个的哭天喊地的说穷。」
朝汐「唔」了一声,似是在思索,桑晴偏过头看向她,笑道:「子衿觉得,谁家最有钱?」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朝汐一愣,猛的抬起头,正好对上桑晴的笑眼,那双眼眸里含满了初晨的暖意,映衬着御花园里齐放的秋菊,而眼眸的中间,不偏不倚刚好装下了一个自己,看的她心头漏了一拍,竟一时有些口乾舌燥,她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微臣以为……旭亲王就挺有钱的。」
桑檀蓦地回头看向她,一双眼睛也瞪得老大:「旭亲王?」
就连朝汐都看出来旭亲王有钱了,他又怎麽能不知道?只是再有钱,也要不来啊。
「旭亲王是有钱。」桑晴被她的心直口快逗得失笑,她知道前两天桑潍因为朝汐在军营里处罚了他小舅子的事而找她麻烦,今日里她说出旭亲王,指不定是在心里怎麽诽腹过,「可光凭一个旭亲王,也解决不了那麽多的银两。」
桑檀皱眉,又问:「那皇姑以为如何?」
桑晴:「朝中有钱的人多了去了,子衿说得出旭亲王,只不过是因为他漏了出来,而那些财不外露的也大有人在。既然他们不愿意主动掏出来,那我们就只好去要。」
朝汐彻底听不明白她小姑姑讲话了,整张脸都快皱到一块去了,她轻轻咬了一下舌尖,踌躇问道:「皇上都要不来,殿下……你怎麽要?」
「皇上那是要,本宫不同。」桑晴低声道,「我是抢,明抢。」
她的声音低低软软的,又十分和缓,似乎比起满园的花香又浓郁几分,听的朝汐耳根一阵发麻,只好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尽量摒除杂念,不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