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汐骂痛快了,沉出一口气後,大喝一声:「行刑!」
刽子手这才缓过神来,大大的钢刀闪耀着冷蓝色的寒光,锋利无比,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十二颗人头骨碌碌从高台上滚了下来,它们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和沙粒後静悄悄的,不动了。
温热的鲜血却不住地流淌着,流过高台,流过阶梯,流过沙土地,汇聚成一条殷红色的,散发着腥臭气味的小溪,绵延数十里。
全场鸦雀无声。
朝汐无意撇了一眼,她怎麽觉得军姿瞬间就整齐了许多,是她的错觉吗?
17。心志
赞军校尉脚踏着鲜血上前,又从怀中掏出一份长长的违纪名单宣读起来——除了孙志海为首的十三个被判处斩刑以外,另有一百一十五人军中饮酒的被打一百军棍,一百五十四人随从闹事的被打五十军棍,九十六人彻夜未归的被打三十军棍,八十七人顶撞长官的被打二十军棍,合计共斩十三人,打四百五十二人,立刻执行。
上百个人被扒去裤子趴成一排,军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哭声混着求饶声响彻大营。
校场上还散落着十几颗人头,大将军一脚踢开她面前那个挡住路的,冷着脸,站到高台上,亲自监刑。
朝汐蹙着眉头,恨得牙根直痒痒,嘴里忍不住啐了一口,又骂了句:「这都是一群什麽玩意儿?」
韩雪飞先她一步到军营,中午他从将军府出来之後就来了,刚刚赞军校尉读的违纪名单,还是他给整理出来的。
听见校场上鬼哭狼嚎成一片,他就知道是朝汐来了,韩雪飞不紧不慢地踏着四方步赶过来,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孙志海人头落地,听完朝汐中气十足,直指众将士祖宗十八代教养问题的一顿演讲,才走上高台。
韩雪飞见她神色稍稍平静,问:「结束了?」
「嗯。」朝汐点点头,「本来还以为他们有多厉害,谁知道,全是一群酒囊饭袋的乌龟崽子。」
韩雪飞伸手搭住她的肩膀,脸上依旧是神色淡淡,宽慰道:「东南沿海有楚河水师,西北边陲有你,京城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天子脚下自然是养出了这样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今日之事,也算是给他们个教训,想来日後,也就不会再有人如此,罔顾军法了。」
「这个道理我不是不知道。」朝汐再皱眉,「只是回京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父亲为了保住桑檀那个小皇帝的江山,亲自领兵北上,征讨北疆,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身後竟然还要受此折辱,这个江山,我等保得,到底还有什麽意义……」
「子衿。」韩雪飞一愣,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压在朝汐肩膀上的手指蓦地一缩,力度不由得大了几分,有些难以置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
朝汐回过神来,难得从他脸上看见错愕,轻轻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道:「我就是信口胡说,你难不成当真了?」
韩雪飞睨了她一眼,心想:「你小子想怎麽样?还要造反不成?」
韩雪飞收回手,又把目光转向校场上那几百个白花花的屁股上,眼角一跳:「方才过来的急,有件事忘了给你说。」
朝汐:「有屁快放。」
韩雪飞也不生气,神色颇为轻快,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我刚才从帐中出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长公主正往大营这走,这麽一算时间,应该快到校场了。」
朝汐木呆呆地看着满地鲜血淋漓的脑袋瓜子,校场上的哀嚎声还在不断地穿进她的耳朵,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
冲着韩雪飞大叫:「你他娘的不早说!」
她不想让桑晴看到自己杀伐决断,双手沾满鲜血的模样,更不想让这满地腥臭的红色脏了她的眼,她应该是被保护在皇宫里的向阳花,风吹不到,雨打不着。
退一万步来说,堂堂一个大长公主,第一次到军中大营里,就看到这满校场几百个光着屁股的大老爷们儿,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心里一着急,也不管校场上的军棍打没打完,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韩雪飞叫住她。
朝汐脚下一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韩雪飞:「你就这麽去?」
朝汐一头雾水:「不然呢?」
韩雪飞失笑,抬起胳膊,伸出手掌。
朝汐有些莫名其妙,又见韩雪飞的眼睛往自己腰间飞了飞,低下头去,通身剔透的翡翠玉佩好像有灵性似的晃了晃,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给摘了下来,递给他。
韩雪飞接过玉佩,叹了口气,又问:「你当真的?」
「自然是当真的!」朝汐抬起,头目光如火。
韩雪飞又道:「可是你刚刚……」
「这不一样。」朝汐打断他,「桑晴是桑晴,桑檀是桑檀,我保桑檀的江山是为了什麽,你心知肚明,我自然不会因为那个只比我大了两岁的小皇帝而生桑晴的气。再说,桑檀疑心病重,我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从前他还是皇子,我在皇宫里同他一起玩的时候就见识过了。你放心,只要我皇祖母一日不改姓,我朝子衿就保得他桑檀的江山,一日安稳。」
韩雪飞点头,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朝汐这麽真真切切的表明自己的想法,可内心里却还是有些震惊,面子上不便带出来,只好一脸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