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低柔沙哑,宛如缠绵在一起的音节,每个都极尽暧昧,他温柔回应:“对呀,你呢?”
他是安滕,居住在禁地的安滕。
没有朋友的安滕。
可怜的安滕。
他说自己从不被允许踏出这个地方一步。
凌迩听了很是同情,此后经常偷偷跑来看望他。后来凌迩才知道,那也不过只是安滕为了骗取她的感情,故意透露出来的消息。
温柔的模样只不过是他的t伪装。
可凌迩并不在乎。
那个暑假要结束了。
她计划了一场逃亡。在八月末的一个午后,她温声安慰少年,许下终身约定,后脚义无反顾地乘上了通往城里的巴士。
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凌迩竟然升不起一丝感触。也许是她已经长大了,而安滕依旧停留在久远的过去之中。
他仍然是少年模样。
在相处的过程中,她模模糊糊知道,安螣可能不是人类。他会找来一些对于现在来说匪夷所思的东西,依然用竹简写字,冬天会特别怕冷……
但远不如现在来得直观。
少年的背影在烛光中拉的很长,墙壁上庞大的黑影像是怪物般影影绰绰。
血滴从他的手腕和脖颈处滑下,滴在地砖上,很快在凹槽中积蓄起来。悬在房梁上的线将他变成了桎梏在此地的木偶。
血色染红了凌迩的衣角。
安螣低笑:“你在怕我吗?”
凌迩沉默不语。
从苏醒的那一刻,她就挣扎着将手腕上的锁链弄掉。她比较瘦,手铐宽松,也许可以强行挣脱出来。
“阿姐,”他的嗓音低哑温和,亲昵无比地将她的手指包在自己掌心,手指贴在她手腕留下的血痕上,“看,你都受伤了。”
凌迩抬眼。
“你要我怎样?”她说。
凌人的桃花眼中不见往日的柔情蜜意。
少女时的凌迩乖得不像话,每次见他都眼睛都亮得像星星。外面的世界打磨了这块宝石,她变成了他看不清的模样,依旧温柔随和,他的任何动作都像是往高得不见底的悬崖投下一块碎石,得不到任何回响。
安滕将她抱了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
明明是神庙,却非要砌起石阶,台阶是九的倍数,整整十八层,放在上面的椅子也雕刻金龙,倒像是人间帝王的王座。
安螣不喜欢这个地方。
系在身上的红线放松,勒入皮肉的伤口仍然淌着鲜血。
他俯下身,捧着凌迩的手,放在了唇边,“我记得,你之前破了点皮都会哭。”
凌迩顿了一下,说:“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时间对于安螣来说毫无用处。在他漫长的生命之中,也许早已经历过无数个凌迩。
可对于凌迩来说,八年又太过漫长,她熬过一个个月圆之夜,终于走出了阴影,返回了原来应有的人生。
她露出与以往别无二致的微笑,“让我离开这里,好吗?安螣,人要向前看。”
不知是谁将她绑到了神庙,但螣村总共也才几百人,去除没有能力作案的老人小孩,嫌疑人的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他一定有求于安螣。
凌迩知道,自己背叛了安螣,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说,肯定免不了吃些苦头。
“嘘。”安螣将手指竖在她的唇间:“我不想听你说这个。”
他的双唇是冰凉的,贴在凌迩的伤口上,濡湿的舌尖沾满鲜血,一寸寸从磨破的软肉上滑过,被血液沾染的地方,恶毒地用舌尖碾压,迫使她发出破碎的痛呼声。
这是诅咒,阿姐。一定也要让你尝到被摧折心肝的滋味。
他的吻一寸寸往上,睫羽颤抖着,亲吻她的指尖。
古朴的面具贴合着他的轮廓,眼睑附近的金粉仿佛也掉入了他的眼中,一双幽深的眼闪动着盈盈的水光。
血是艳丽的红色,将他没有血色的唇角也染上绮丽的色泽。
他喟叹般用手指蹭着凌迩的面颊,被她打掉后,不在意地笑了笑:“既然回来了,这次就待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哪里都不要去。”他语气轻柔,带着一股执拗的疯狂。
凌迩的长发凌乱,与他的交织在一起,远观宛如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她将手指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安螣随肩膀滑落的发丝掉进了她的手中,丝丝缕缕如蛛网般缠绕。
女人幽深的眼神像是含了一汪春水,纵容地任由他在身上捣乱,哪怕扯痛了她的头发,凌迩也只是发出类似猫叫一样的轻呼。
“我能去哪里?”她抬手将安螣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
感受到手下的起伏,少年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
凌迩微微勾起嘴角:“我不就在这里吗?”
女人的神态从容无比,像是在包容一个吵闹的孩子:“我就在这里,我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