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舟点了一支烟,橘色的火光明明灭灭,烟雾很快消散在风雪里,他说:「他多大?」
「看着也就15岁左右。」
「不肯招算了,带回去慢慢审,别用重刑。」
「是。」
「对了,」楚轻舟叫住木檀:「他们遇上雪崩,身上应该有不少伤,你拿点药,再拿件乾净的衣服给他。」
木檀迟疑了一下,道:「是,楚队。」
——
凌厉的鞭声破空绽开,昏暗潮湿的禁闭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猩红的血迹爬满了锈迹斑斑的铁链,蜿蜒着滴落在地上。
被捆在刑架上的人气息微弱,浑身的鞭伤,苍白净秀的脸上溅了血污,眼神涣散地半垂着,纤长的眼睫挂着零星血珠,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冷山,只要你说出冷恪清那个实验室的位置,就不用死了,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坐在刑架对面的男人半个身子隐进黑暗里,半张脸扯出一个阴冷的笑来。
一周前,冷山在医院醒来,身上的伤已经做了处理,随即就被押送到了这间禁闭室。
原来那时候他真的看见了楚轻舟。
原来不是死前的一个梦。
「我说过了,」冷山艰难地喘息了一下,道:「冷恪清从来不信任我,根本没有带我去过那座实验室。」
「哦?可我听说你在『蚩』的地位很高啊,怎麽会连实验室都没去过呢?那可是『蚩』最核心的价值,不是麽?」
「咳咳……」喉间涌上腥甜,冷山的声音又虚弱了几分:「听你这麽说,是认定我撒谎了,我说再多也没意思,你乾脆杀了我,也算……替天行道。」
「哈哈哈……」男人仿佛听了笑话,嘲弄道:「你以为求死这麽简单?」他忽然逼近冷山,伸手掐住冷山的下巴,端详了片刻,道:「不过你长得确实好看,这麽折磨你我还真有点於心不忍。」
冷山偏过头想要躲开这人的手,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对方掐得很用力,他怎样都挣脱不开。
「恶心……」
「骂得好!继续骂,我爱听。」男人调笑地讥讽,随即看了看腕表,道:「好了,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等等。」
「嗯?」男人似乎没想到冷山会叫住他,饶有兴致地回头看向冷山。
冷山张了张嘴,长时间的禁食禁水让他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
「是……是楚轻舟让你来的吗?」
只这一句话,冷山觉得自己用尽了这一生的自尊与勇气。
受刑这几天,他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回想楚轻舟从直升机上走下来的场景,他不敢问,到底是不是楚轻舟发现了他,然後将他抓回了R市。
他挨得每一鞭都钻心地疼,但再疼,他都不敢问出这个问题,他怕得到答案,无论这个答案是什麽,他觉得自己也许都会失望。
但最可笑的是,他连失望的资格都没有。
三年前,他在分别时留给楚轻舟的印象恐怕是个毫无道德底线的恶人,杀人犯,或者……仇人的儿子。
冷山觉得自己就快要熬不下去了,索性给自己一个痛快,彻底死心。
男人恍然大悟般看了冷山一眼,露出了怜悯痛惜的神色,缓缓说道:「是呢,你不知道麽?是他亲自将你送到医院,说等保住了你的命,就带来禁闭室,」他残忍地笑起来,故意一字一句地道:「严刑审问。」
只这一瞬间,冷山无比希望自己死在那个冰窟里。
怎麽会这样疼,比任何时候都要疼。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疼得让他想要蜷缩起来,他分不清这样难熬的痛苦到底是皮肉之苦,还是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痛。
这些天,心中抱着的一丝侥幸的希冀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羞辱殆尽了。
原来楚轻舟对他厌恶至此,连解释当年那件事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男人见冷山这幅失魂落魄的神色,反而故作怜悯道:「啧啧,你也是可怜,竟对楚轻舟这种人动心。他这个人嘛,表面上和谁关系都好,实际上城府颇深,不交心的。」
「你以为他会在意你麽?等到了权衡利弊的时候,你挡了他的路,那你就是敌人,他对待敌人只有一种态度。」
男人冷哼一声:「无情。」
「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身份,他总有一天会为了他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大义而杀你。」
冷山额前凌乱的碎发往下滴着血,他就这样呆滞地扫了男人一眼,眼神迷茫又空洞,似乎不管男人再说出怎样嘲弄的言语,他都不再听了。
男人眯着眼,恶意地笑起来,说:「或者我乾脆成全你,叫他来见你一面,怎麽样?」
冷山倏地抬眸看向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动了一下锁链,金属碰撞的声音哗哗作响,本就带伤的眼尾霎时红得惊心。
「不要!」
他声音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要他,不要叫他来见我…」
他在这里受再多的刑罚都不会让他崩溃,但如果是楚轻舟站在他的面前,亲自逼问他,亲自对他用刑,他不敢想像自己该有多疼。
男人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却装作不解,道:「怎麽?你难道不想让他来看看你,说不定他念着旧情,给你个痛快呢?」
「不……」冷山的眼睛里终於流露出一丝脆弱,他甚至用上了乞求的语气,道:「不要让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