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实在是太蹊跷了。
“你走不走了?”这时,柔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我一跳。
“走,走……”我有些恍惚地转过身,便听她一惊一乍:“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我调整了下神态,暗暗将玉片收起道,“赶紧下山吧。”
下山的路有两条,我们一起走三里后,会有个分岔,到时候我们和公主再各走一边,免得在山下被人撞见在一起。
我骑在马上,忍不住拿这两句话来问秦信。
秦信沉思了良久,道:“前半句我不懂,后半句余叔溺液,余叔不用说,你府上厨子嘛,溺就是尿尿,液,不用说。整句话的意思就是余叔尿尿。”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边公主却哼了一声:“尿你个头,那字儿是那么读吗?溺字作小解时读作尿,读“腻”的时候明明是淹没的意思。”
我和秦信齐齐地对此女刮目相看。
“你一个西戎人,怎么知道得比我还多?”
柔丽听了我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这字都认不全的水平,也好意思腆着脸要人家姑娘才高八丈,亏本公主还为你绑了个老夫子,学了一年汉文。”
因为我久不婚娶,民间对我择偶标准的传言很多,传到最后,我中意的女子,不仅容貌需似天女下凡,而且要文能气死状元,武能空手打虎,还经常有各种奇怪的能力,不能尽述。这小狼崽子听到的那些,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了。我懒得解释,打个哈哈过去,问她:“那依你看,这两句话什么意思?”
我倒是不怕她将这话泄露了,她一个异国公主,哪有人可说。
柔丽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道:“鱼书不是书信的意思吗?好多诗词里面都有。说是你们中原人之前送信的时候,会把帛书放在鱼形的盒子里,叫什么,什么,鱼传什么素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个词到底是鱼什么素,但是经她这么一点,我却是想起来了。而且,我从前还听说过那么个把帛书藏在鱼肚子里的故事,只不过那鱼不是木头的,而是活生生的真鱼。我眉头一皱,突然朝秦信怀里的鱼缸看去。
难道……
我按了按心绪,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什么,只谄媚对柔丽道:“小祖宗,你真聪明,快想想,你还懂什么?”
柔丽便很得意地笑了,叫我将两句话再跟她说一遍,并且把每个字具体怎么写也说清楚。听完之后,她托着下巴,边想边说:“夫子告诉我,你们写句子讲究那什么……打仗,就是两句里头的词儿要一唱一和的,这鱼呢,对的就是蛟,文对书,蔽对逆,日对夜。还有啊,蛟不是一种像龙又不是龙的玩意儿吗?住水里的。这蛟文是个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我方才自己一路琢磨出的同柔丽说的,渐渐糅合在了一起,成了个隐约模糊的样子。
蛟是假龙,说的不正是那自封的东帝慕恒?蛟文想必就是他自称的立他为太子的遗诏了。如今他擅自登基,大肆宣扬自己才是正统,正是个要遮天蔽日的邪恶势头,而这鱼书……我又扫了一眼那鱼缸,想道,“逆夜”,是说这东西可以将黑暗推翻,扭转局势了。
没想到老头子料事如神,早都想到了这一着。更没想到,我揣了这两个签子这么久,竟到现在发现里头隐藏的玄机。都怪我当初不舍得按老头子说的那般烧掉签子,才拖了这许久,也不知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当今,最紧要的,便是知道这“鱼书”是不是真藏在那些鱼的肚子里。若真是,它们莫名其妙相继死去,大致就是因为这个。这样看来,每条鱼的腹中都有东西。老头子做事一向缜密,想必给它们肚子里都放了一样的字条,以防万一我只能看一条。而且听说他之前交待,这些鱼儿若是死了,都要葬在我们府上的后花园,想必,一来是因为不想鱼儿被乱扔,怕人发现其中奥秘,二来,就算我之后才发现,也满可以去挖那葬鱼之地,将字条挖出来。
我越是想,就越是觉得豁然开朗,先前的蛛丝马迹都连成了一线。但仍有疑问:如果老头子大费周章,真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个,那何必非要自刎?哪怕真是想随先帝走,不会连见我一面,交待清楚的机会都不留,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还是……莫非他之前已经中了王修廉的什么招,知道自己将大权旁落,更顾及不了我,所以给我留条路,叫我一旦失势,能有个能立功的后招,好重返朝廷。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说得过去。但是仍觉得哪里怪怪的。我在马上,坐如针毡,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将秦信手中的东西夺过来,开肠破肚地看一看,我爹究竟给我藏了什么?
正在思索中间,听见那边柔丽说:“好了,就在这儿分开吧。”我一抬眼,虽看不清楚,却明白,是到了分岔路口,于是勉强收了心,朝那厢拱拱手:“公主,救命之恩我萧遥记下了,改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好啊。”柔丽也不自谦,也不推辞,十分坦然地应下了。
秦信也跟着说:“小殿下,秦信的这条命是你给的。这辈子你想要,随时可以来拿,下辈子你想要,也可以给你。”我看不见他神色,却觉得这厮卖乖讨好,是一副臭马屁精的样子。此人从来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一句话能同时得罪一屋子人的存在,不知何时练出的这副油嘴滑舌。
那边噗嗤一笑,道:“一言为定,傻小子。”
说罢,便扬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