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府上的厨子。他要带饭回家吃,路过这里,就把自己的饭分给卑……”
“府衙的门在哪儿?”
“在……”我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住了口,跪倒在地,“属下糊涂。”我们所住的阁楼在府衙东南角,不论是走正门还是后门,都不太可能经过这里。这个厨子来得太蹊跷了。
“他问了你什么?”
想到方才的交谈,我心中凉飕飕的,被桓王这么一凶,我简直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问卑职……王爷的侍卫……是不是,只剩下……属下一个……”
我之所以这么难过,不单单是因为桓王现在一定打死我的心都有,还是因为,如果桓王怀疑的事成真,那想必是有人要对我们下手。这人是那厨子还好说,万一是府丞,我们两人势单力孤之下,岂不是羊入虎口,没有一点活路。
“罢了。恐怕就算真如我说的那般,他也不会甘心放我走。”出乎我意料的是,桓王并没有对我发火。
“王爷你是说……”
“你过来。”桓王踱向窗口。我依言站起,也走过去,循着他的目光看,只见抱月轩,也就是待会夜宴的地方有许多带刀侍卫走来走去。由于桓王大驾,府上所有地方都加强了戒备,到处都有侍卫把守。抱月轩的阵势乍一看不算什么,但仔细瞧,他们似乎是在布置什么。而且,宴会还没开始,聚集在那里的人手实在过于多,这阵仗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看来,那个人,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本王出宁安了。”
“啊?”我眼睛一下子红了,带着哭腔说,“王爷,这府丞和你有什么仇,非要把你置于死地?这可怎么办,现在到处都是守卫,这不是要把王爷瓮中捉鳖吗?”
“你说谁是鳖?”桓王瞪了我一眼。
“王爷你还凶卑职……”我涕泗横流,“今夜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王爷,不如我们趁着现在还有一线生机,赶紧收拾东西逃跑吧。”
“不许哭。”桓王沉声道。我一下子收了声,便听他说:“这宴一定要赴,到时候见机行事。”
我耸着肩膀,犹豫着点下了头。
是夜,明月刚升,便有人来摘星阁请桓王去赴宴。此间桓王始终都没有露出过一点惊慌的神色,他平静地更了衣,将重要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而后不慌不忙地朝那重重埋伏的地方走。
我跟在他后头,自然不能露怯,也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抱月轩是个装饰得十分古怪的地方,四处都是玉画屏和青纱帐,月光透过窗户打在木质的地面上,泛出银色的光华,风一吹,便掀起薄薄的纱帐。据说当今的文人墨客以这样的飘逸为雅,我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这些文人的爱好,在我看来,这简直是标准的刺杀现场。
桓王目不斜视地淡然往里走,我则四处打量。抱月轩有宽敞而华丽的正门,一进门,是宽阔的正殿,正殿的两旁被纱帐和画屏隔开,后方则有个微微高出地面的平台,上面放了个低矮的长形酒桌。想必这是设大宴的地方,人多时,会在殿下两边摆上客座,中间则留给舞伎,今夜没有舞伎,只有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殿前抚琴,琴声幽幽。府丞设宴的地方是在左边的内殿,画屏和青纱帐后,仍是个宽敞的房间,这房间也是三面有画屏和青纱帐,另外一面应是一个侧门,通往后院。我估量着两扇画屏后的窗外都埋伏着人,只要府丞一声令下,杀手便会从四面八方涌入。
房间中央有一张摆满了菜品的桌子,地上摆了十几个酒坛。桓王的身手不凡,虽然府丞握有绝对的胜算,却也不想贸然下手,大约是想先把他灌醉。
悠然乐声中,府丞满面堆笑地将我们迎了进去,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桓王走向上座,我跟着他的时候,腰间的剑险些碰落府丞的酒杯,便见他迅速地将它护住。桓王朝他看去,而府丞摇了摇杯子:“王爷见笑了,这杯子是上好的玉石制成,金贵得很,下官只有这么一双,贵客来了才敢取出,萧侍卫可要当心呐。”我看过去,他和桓王用的杯子果然是一对。
“是,大人。”我点头。
“你有心了,”桓王说着,将杯子往前推了推,“今日是什么酒?”
“回王爷,是宁安府特产的青枣酒,”那侍从为桓王斟了满满一杯,府丞说道,“下官听闻桓王一向好烈酒。”
给王爷斟完,侍从又为府丞斟了一杯。我注意到虽然两人用的酒杯看似相同,但府丞的杯子内侧做成了弧形,底很厚,这样一来,他的一杯其实只抵桓王的半杯。我不禁在心底为桓王捏了把汗。
桓王却看不出顾虑,府丞敬酒,他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果然是好酒。”
府丞这便招呼他品尝桌上的菜。桓王举箸,夹起一片牛肉。我想起白天时的厨子,正要给他使眼色,却见那肉到了他嘴边又被放下。
“今日见了太多死人,没有胃口。罢了,还是喝酒吧,刘府丞,你吃。”
我暗中松了口气。
府丞大约看出桓王不放心餐食,便笑应着“好,好”,一连吃了许多口。
桓王低头拿酒时,眼波一转。
“这是什么曲子?”他举起杯子,问府丞。
“回王爷,是良宵引。”
“好曲子。干杯。”说着,他与府丞碰杯,随即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桓王真像是很喜欢这酒的样子,不等府丞劝酒,便一杯接一杯地喝,推杯换盏间,很快,他的目光就有些迷离了。我看着着急,不禁出口提醒他:“王爷,烈酒伤身,你还是少喝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