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信封上写着要我亲启,一打开就是几个非常丑陋的大字:
秦信在遥州!什么时候打西帝?快他娘的来!
逆夜说要护我一辈子还做不做数?(1)
我和慕恒从胤京出发,快马加鞭地往西边赶。
此行算是重走我们去年到秦城督军时的老路。去年我便衣护送慕恒,在军中当个小侍卫,每天都无比悠闲。当时的我认为自己的命很好,生于显赫之家,又轻易得了高位。何曾想过,原来我的幸运全靠我爹用血汗浇灌,这高位,也不是先前想的那回事儿。
彼时我和那些世家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如今我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长大了,也慢慢地拾起自己从前掩起来或者丢掉的身为女子的一面。后者是慕恒的功劳。
偷偷喜欢太子的那些时分,太子说好听的话,无微不至地关心我,温柔和煦,我的一颗心却总如同在海上飘摇,孤苦地,不知是否能够靠岸。而慕恒,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细心体贴,偶尔还跟你闹脾气。可是很奇怪,和他在一起,我时刻感到自己被爱,无比安稳。人安稳了,就生出些温柔来。不止我,慕恒也是如此。他的性子比从前要和缓许多,不止对我,对旁人也逐渐没那样冷漠。
这一路,前半程慕恒上次男宠风波余怒未消,后面被我用哄小姑娘的手段给哄好了。我们两人快马加鞭地行军,忙中抽一两刻小空谈情说爱。因为大局已定,所以虽然艰辛,但能看得到希望,日子还过得比较逍遥。
五个月后,我们抵达秦城。
我们带来的大军和驻扎在秦城的漠北边军会合,我与慕恒也得以和前年提拔过的几个将军再见。如今接替了刘钦位置的是个叫吴克的将军,也是慕恒从前在军中的亲信。
据吴克说,自从西帝占领了遥州后,克林孜王的叛军就无意再和漠北边军起冲突,而是养精蓄锐,和遥州驻军盟合,打算一举将卓尔罕王的老窝端掉。可卓尔罕还保存有一些兵力,而且他占据的南西戎恰巧与遥州接壤,所以克林孜一南征,卓尔罕就西退打遥州。现下,遥州北部已是卓尔罕王的地盘了。作为西帝的盟友,克林孜照理应当分出一路大军去遥州支援,可惜此人见西帝失了势,就有爱答不理的意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卓尔罕部往遥州退,大约是想先把旧王的势力逼出西戎,而后把烂摊子留给我朝收拾,所以如今两方只是表面的盟军,实际上早有嫌隙。
不知道西帝仓皇西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十年的盟友如此不牢固?
正好,敌方一盘散沙,我方勠力同心,这一仗打起来定会很轻松。
来到秦城的第三日下午,有人通报说卓尔罕王的使臣觐见。我眼皮子都没来得及抬,就听见那边吵吵嚷嚷地进来一个姑娘,转头一看,那裹着正红色胡服大袄的小蛮婆,不是柔丽又是谁?
一年未见,柔丽看起来倒是成熟了不少,可惜性子还是没有半点收敛。我们两人相见,都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怎么这么迟才来?”
“咋咋呼呼做什么?”
我们同时说出这么两句话,继而都笑了。我站起来,走向她:“见过皇上了么?”
“没有,先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柔丽过来拉我的胳膊,边念叨着,“对了,你和中原王怎么样了?没听到大婚的消息,吹了吗?”
“关你屁事,”我笑骂她,“你爹都被人追着打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我们一同朝慕恒的大帐走去。
“本公主这不是来了吗?我按你们说的攻下了遥州北部,占领遥北后,北拒克林孜,南围西帝,这仗闭着眼睛都能打赢!所以事不宜迟,我打算要快快动手。”
我转转眼:“哟,怎么,看来有人大权在握呀。”
“当然,我那些草包弟弟妹妹怎能争得过我?”柔丽依旧不谦虚,耀武扬威地笑了两声。
我其实一直在关注柔丽那边的消息,听说她回到西戎之后深得卓尔罕王信任,加上有恩师果舒尔将军辅佐,又立下盟合中原大功,很快就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本来她就很受卓尔罕宠爱,此次反攻大计若成,她便能稳稳当当地拿到储君之位。戎人的寿命普遍短些,卓尔罕王身子已经老弱,用不了多时,她就会登上王座。
说起来,这小狼崽子真是要当漠上女王了。想到去年我们走的那一程,我不禁有些唏嘘。也不知三人再次相见,会是怎样的场景。
柔丽似能看出我心思般道:“我走前说的话,如今还算数。”
是说用秦信的命换一座城的事。
其实这家伙还是太任性,一个国家理当对领土分寸不让,为得到一个人割让城市给邻国,这事也只有柔丽能做得出来。想来,她年纪尚轻,根基不稳,做出此般决定难免要落人口舌,王位之争想来残酷,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枝节,说不定前面费心铺好的路都要功亏一篑。
我叹了口气,不知怎地就给小蛮子出起了主意:“已经接受了我朝的援军,转眼又这样割城,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这睦邻守境和里通外国可就那么一点的差异,如果有人想要推波助澜,你怎么应对?王位可没你想的那样好得,瞧瞧中原这一出你就知道了。别老像个小孩子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没这座城,秦信的命我也会保。你可别傻不拉几地去冒这把险。”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人家给你城你不要,是不是傻?但转而又安慰自己,西戎的一个破边城谁稀罕?让柔丽登上王位,履行她不骚扰边境的诺言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