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秦信,”我更气了,甩开柔丽,叉着腰直喘气,“我才三天不在,还反了你了是吧?还有你,你一小娘们儿,在这凑什么热闹?到桓州的小道儿是好走的吗?路上歹人那么多,你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我们如何向西戎交待?在这节骨眼儿上,两国交恶是闹着玩的吗?”
“你不是小娘们儿吗,”公主也不示弱,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本公主还没那么蠢,我找了个镖队一起上的路,又快又省事,又不像有些人,撒了一路的银子。”
我又瞪了秦信一眼。
秦信赶紧站起,夹在我们俩人中间:“头儿,你别生气,公主来都来了,你气也没用,”他拉着我走了两步,低声问,“事成了吗?”
柔丽跟过来,咋咋呼呼地问:“是啊,你把东皇帝杀……”话还没说完,我们俩一人一手,同时把她的嘴捂住。
“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回京绝不带你,听懂了吗?”
柔丽很不服气地白了我一眼,勉强点头。
我们这才把手拿开。
“成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柱形的书画锦盒,“喏。”
“这是东皇帝身上的哪个部位?”柔丽凑过来,“这形状、这大小,该不会是……”
我翻个白眼,打断她的话,低声对秦信道:“遗诏。”
秦信忙接过,将里头的卷轴打开来看,直接略过前头文绉绉的部分,微抽了口气,急急念道:“皇太子华,秉性仁慈,睿智夙成,累经监抚,熟达机务,必能克乘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果然如此!”
我笑了笑,将遗诏收起:“当初,我一朝栽在这东西上,让奸贼逮着机会落井下石。如今,这口恶气,也该出出了。”
事不宜迟,当天午后,我、秦信和小公主就走上了回京的路。秦信问我入宫行刺细节,我说了个大概。慕恒挨了我一刀,倒在血泊当中,可五王爷的人并未来接应。我知道不能指望他,也没有再补几刀,匆匆地翻找到遗诏逃命。
我出宫不到一会儿,就有大队禁卫军出现在城内,四处搜寻。马蹄声响彻大街小巷,搞得东宁城人人自危,以为西边的军队打了过来。我无意在这节骨眼去街上招惹官兵,也怕回客栈连累了秦信,索性去酒楼饮酒。有官兵过来搜查,我抱着酒瓶吐了一地,他们没有近前,盘问店家我是何人,店家只道见我从留春阁出来。那厢想了想,便捂着鼻子走了。
次日,街上依旧有人巡逻,但大部队应该都被调去行宫守卫。只见有人贴了我的画像出来,道是铁面使行刺未遂,逃窜出宫,赏银三千两捉拿。我这便知道,慕恒并没有死。假若他没了命,此事必定要被按下,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通缉我。
如今四处戒备森严,城门出入都要盘查。我想了个主意,要柔丽穿上西戎人的装束,打扮得十分艳丽,秦信则装扮成客商,穿身水绿色的锦衣,我呢,换了男装,脸上粘上络腮胡子,着一身灰扑扑的麻布衣裳,打扮成两人的仆人。
柔丽本来生得闭月羞花,这么一扮,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加之桓州地处东部,离西戎最远,戎人十分少见,所以我们走在街上格外惹人注目。我们三个就这么招摇到城门,对守城的卫兵说秦信是往来西戎的客商,柔丽则是他的妻。几个士兵见了柔丽,哪还有心思看我,眼睛盯着柔丽盘问了一番秦信,便让我们过去了。
走远了,秦信傻笑着看柔丽,对我道:“头儿你看见没有,这才叫美人计。”
我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柔丽倒是被他这傻样逗笑了,勾勾手指叫他:“傻小子你过来。”
秦信十分温顺地小跑到她跟前,活像个摇着尾巴的狗崽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个堂堂东宫禁卫军副总管,威风凛凛的俊俏小伙子,我萧遥的得力手下,被各路美人儿倒贴得不说多吧,也绝不算少了,但从来跟个不开窍的木头一样,不懂怜香惜玉。结果一见这小蛮子就成这副德行,简直令人作呕。
“问你,”柔丽朝他眨巴眼睛,“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看上本公主了?”
秦信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愣了愣,跨上马就跑。
我“啧”了一声,也跨上奔霄,对柔丽道:“本官的手下,堂堂从二品侍卫郎,是让你这么取笑的吗?”
柔丽正看着秦信的背影傻乐,听我这么一句,笑意仍然不止,自顾自上马道:“你们中原男人真好玩。本公主喜欢。”说罢,扬起马鞭,就朝那边追去。
我落在后面,看他们两人追逐的背影愈来愈远,这才撤下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任心事浮上眉头。
因为走小路的的缘故,途中能停靠的驿站和城镇都比较少。来时我和秦信夜里有时找个空旷的地儿,点把火,将厚衣裳当做铺盖便将就着睡了。此次回京带着公主,秦信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娇气,死活不能睡野地,非得在找到落脚处才肯停下,有时要走到半夜。
这个中缘由我不是不知道。虽然柔丽是个蛮子堆里长大的小狼崽子,活得还不如京城有些大小姐讲究,但毕竟也是好吃好喝养大,风餐露宿不一定吃得消。我本不想迁就她,想让这家伙吃点苦头。反正她性子要强,绝不肯说自己娇弱。可秦信倒好,原本笔直的肠子骤然九曲十八弯,还学会体谅人了。
论顽固,谁也拗不过秦信,我只好次次听从他的意见。
这一路是,刮风下雨秦信给柔丽挡着,探路的时候他必定冲到她前头,遇上强盗土匪,他将柔丽严严实实地遮在身后,那边多看她两眼,他的剑就要出鞘。柔丽一笑,他就笑,柔丽不开心,他跟着犯愁,柔丽发脾气,他好声好气哄着,柔丽勾勾手指,他跑得比狗崽子都快。柔丽不看他的时候,他望着人家傻乐,柔丽看他了,他把脸一扭,半天不敢转头。有时天色渐晚还不到驿站,柔丽困了,骑在马上东倒西歪,秦信就叫她上他的马,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用手臂拢着,叫她在他怀里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