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摘了手套,手指划过杯边,像是在演奏乐器。
很难想象,他有一双长满了厚茧的手,我没法想象他经历了多少酷刑,才活到了今天。
“阿月,”他说,“就算看开了,我们还是朋友。我说过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抿唇笑着:“你对其他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你的多疑我也很喜欢,我向你保证,我从不曾厌烦。对你说过的话,我也并未对其他人说过。我对你,一向是无比热烈与忠诚的。迄今想到你向我提出分开的那天,我还是会忍不住抹掉眼泪。这样说了,你肯定又不信。”费奥多尔几乎是在与我耳语:“我虽然在那片连树叶都能吹干的风里长大,但爱人的心不比任何人更弱呀。阿月,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肯完全相信我?”
他身上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让我一时清醒了些。
在一起时我们各自都会闹别扭,分开了以后他反复说来都是那些话,总之到最后受伤的好像都是他,一定要我包容,然后他才捧来一朵冰花赠给我。
这些倒还是其次的。
我本以为他是一个柔弱的良善者,会为无家可归要被卖掉的女孩奋勇而出,可费奥多尔的另一面却追求全然的黑暗。
发现这点时,我已经一脚迈了进去。还好悟来西伯利亚找我时,拽住了我的手。
但从那之后,悟就与费佳结下了梁子。
我伸长食指,顶着酒杯,要将他推开,视线已开始摇晃:“你走吧,不把你告发到异能特务科,是我最后的仁至义尽。”
“哈。”他笑了出来,笑得轻快。
好似纵使我出卖他,他也会带着埋怨的同时继续将我夸赞。
“这也是我无法不注视着你的原因。你很好地为自己划定了不可逾越的一条线。用其他人无法企及的标准对待自己,我喜欢你的傲慢。”
“别说胡话了。”我彻底趴在桌上。
酒精确实让我的脑袋发晕,我一把推开费佳,却被他攥住手腕,扶住了我快要落下去的身体。
“你不是每次都会和我抱怨你弟弟嘛,我只能在感叹你们情感深厚的同时生出妒嫉之心。”费奥多尔将我放回柔软的座椅中:“今天还一句都没听见。他被关了进去,你该高兴。”
“别说得和进了猫笼一样!”我用力捶了一下。
以为是打在他的身上,却是我自己,疼得我张嘴轻吸气,又在费佳的注视中缓慢地吐了出来。
他还是笑着的:“至少,他死了。将他当成目标的人,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他的话刺痛了我,就像是说出了我真实的想法。
我不记得是不是和费奥多尔提到过那件事,那次暗杀,在我的日记中也仅是轻描淡写过的事件。
从前我以为它的影响不大,又是一次次地往回看去,才发觉它占据了多重要的位置。无论是在我心里,还是在和我一同经历了这件事的悟的心里。
但我们从不曾向对方提过。
它是我痛苦源头的幸福。我试图将它关进盒子里,它却一直窥视着我,用血红色的眼睛,盯着我看,看着我的一言一行,鞭笞我走向唯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