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背地嚼舌的人,每个人处理事务的速度不同,只要他问心无愧,自然不会觉得我正常做事是抢了他的功绩。高宜田宁可用力过猛,也不愿因人情世故而有意懈怠。”
锦服女郎眼神明澈而坚定:“水流就下,心劲一松,便会一懈再懈。我们女子能走的路本就不多,我退了一步,便会一退再退。”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谁也休想让她后退半步。
无愧于心,管它褒贬毁誉!
辛少筠失神良久,正色对眼前少女一揖到地,面含惭色:“是辛某心镜蒙尘,不求诸己反求诸人……辛某受教了。”
一丛亭亭锦簇的菊花圃外,因担心而跟过来的颜景若见状,微微含笑,无声退开。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陛下只是在她们心中留下了一颗火种,她们便自发地绽放英华,各自有各自的光彩。
她想起了前年那名在火场舍己救人的苏霖娘子,还有那些落榜后不言气馁,互相约定好要参加下一届恩科的女娘们,忽然对明年的科考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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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雪覆过小长干里,乌衣巷成了龙潜之所,前后坊门皆有兵甲戒严。
谢晏冬没有让王兄为她修建大长公主府,依旧与世子夫妇住在谢宅。
尊荣长了,人没闲着,谢晏冬日常在士林馆、太学与女学馆之间出没,为侄女重视的第二届科考做准备。
家里的狸奴又肥硕了一圈,大长公主几乎抱不动,都是媵臣青崖抱着跟随在后。
有时夜色阑珊,伏案的谢晏冬回头,默默守着她的青崖永远都在。
她问他:“阿崖,跟着我,会不会觉得无聊?”
相貌不显的男人望着容颜依旧的女郎,用的仍是旧日称呼:“看不见小姐的时候,总会无聊,但只要一想到马上就可以陪伴小姐,便连等待都成了恩赏。”
胤郎君有本事,能跟着他的女君征战四方,公私两不误。他没那等志气,在金陵安心地守着大长公主殿下,也是一样。
只等骁勇儿郎荣归,再讨一坛凯旋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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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钱塘,阮府改成王府,门前车马热络不绝。
阮厚雄这些年在钱塘经营有方,五湖四海皆有朋友,面对那些登门的豪阀巨贾,这位炙手可热的长安王一应安排妥帖。
寻他喝酒叙旧的,阮厚雄奉陪,上门拜望打秋风的,阮厚雄派詹事随手打发了,至于找他通门路替后辈儿孙谋个一官半职的,对不住,女帝新修的律令,凡入仕者皆考功策举,倚才录用,犯律的人,王公也要与庶民同罪。陛下如今还在前线打仗,要不然,本王送阁下亲自去驻营地和陛下说说?
国舅爷不愧是笑面虎,伸手不打笑脸人,又专横霸气。如此一个月后,门前便消停了大半。
后宅女眷提起飞龙在天的女皇陛下,个个与有荣焉。阮碧罗接到册封圣旨,捧着那凉沁沁的太后碧玺宝印,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做了皇帝……”
“她怎会做了皇帝……”
尹老夫人见女儿怔怔痴痴,高兴不似高兴,怅然若失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她:“阿篁,你究竟希望她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
“你究竟是期盼她成才,前程似锦,还是希望她当成姑爷的影子,永远活在你的掌控之下?”
阮碧罗呆愣半晌,仿佛有什么刺痛的东西从她麻木的心房流淌出来。
一身素净孀妇打扮的妇人忽然忆起,当初澜安在谢府水榭对她那重重的一跪。
那孩子问她,可否有一刻觉得生的是女儿,也很好?
然后,那孩子的目光在她面前眼睁睁地黯淡下去。
阮碧罗心口啵啵跳动,如同一个装睡了二十年的人终于愿意睁开眼。她颤抖地呵出一口寒气,对着那道明黄圣旨流下泪来。
是了,澜安今日执天下牛耳,临万人之上,可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并不以她为荣,也并不欢喜。
阮碧罗终于意识到,原来她只想让她的女儿和她体会一样的痛苦,并不想让她活得快活。
原来她一直将自己失去丈夫的怨恨,投射在澜安身上,她表面说着为她好,其实所有规训都是在折磨那孩子。
世上竟有她这样恶毒的母亲……
阮碧罗捂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泣不成声。
她之前从未想过,这条荆棘丛生的登顶路,阿澜她走得痛不痛?苦不苦?
可惜,不会有人回答她,也不会再有一个懂事早慧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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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安占据长安,屯兵整顿数月,入春后,遣胤奚作前锋东进,大破潼关。
这座四镇咽喉的重关一破,北方的半壁山河便彻底收入了大治版图。
远近士族坞主,见风使舵,尽皆来附,户口激增十万户。
远在西北的石泰山得信,立刻带领部曲动身赶赴潼关,捧屠鲵剑叩拜天子,完璧归赵。
“当年小人有眼无珠,未敢尽信胤王之言,仅以百车粮粟相送。今觐见天颜,方知世间果有真龙,能以巨力扭转江河,一统天下!小人携麾下部曲,愿为陛下献绵薄之力。”
谢澜安身着戎装,外罩一件玄青缎蛟龙轻袍,掌中的马鞭代替了折扇。她纳剑在手,垂下明星皎月般的剑目,望向石泰山。
“石堡主疏财解难,是有功之人。朕听鸾君提起过,令祖耄耋高龄,尤著故朝衣冠日望汉都,问洛下读书声可存。有耆老如此,众志成城,方有天授神柄,使朕克城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