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生有进学之心,谢澜安有提拔之意,一则是爱才,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身怀巨秘,如履薄冰,唯恐在谢府泄露马脚,需要培植自己的心腹。
以楚清鸢的出身,光会写一手锦绣文章无法在金陵立足,她便将极受京中名士看重的玄学之道、清淡之术、琴道棋艺,但凡她所有,皆倾囊相授。
这一教,便是足足六年。
六年后,楚清鸢终于如璞玉琢成,褪去年少的寒酸,借由谢氏的东风,成为惊才绝艳的“青鸢公子”,名动京城。
而面对其他世家明里暗里的招揽,楚清鸢从来一笑置之,始终安分地跟随在谢澜安身侧,尽心打理她交与他的事务。
他说过:“我永视郎君为主。”
就是这样一个与她说话都恐高声的人,背地里却暗投少帝,无视谢氏不涉党争的家训,为幼帝一手策划了那起震惊朝野的中宫投毒案。
他教权力旁落的年少皇帝伪装中毒,再将谋害天子的罪名,扣在垂帘听政多年的太后庾氏身上。
待庾太后一倒台,以庾、何两氏为首在金陵横行多年的外戚之党,便被楚清鸢联合几大世家,扑剿殆尽。
楚清鸢一举成为从龙功臣,野心却远不止于此。
他又将目光投向陈郡谢氏这块肥肉,为了进一步控制谢氏,他毫不犹豫向谢家族老揭露了她——谢澜安的女子身份。
等谢澜安察觉这一切时,族中耆老与三叔父子已带着人手,气势汹汹地堵上门来。
那一日寒露,秋雨极冷。
——“谢澜安,你本女子之身,却假充嫡长孙坏我谢氏家风,尔与尔母祸乱家族,颠倒阴阳,不当人女,不当人妇!不配再为谢氏族人!”
激愤的讨伐声中,楚清鸢手持一把油纸伞,独立于人群之外。
他带着她悉心教与他的一身雅致风姿,眉眼温存地说:“女郎,莫怪了我,清鸢只想帮你卸下肩上的重担,今后你便可以和寻常女子一样成亲生子了。你可留在我身边,过正常人的生活。”
二十五岁的谢澜安在四面围困中,抬起被雨水冲刷得苍白的脸。
她死死盯着楚清鸢那双愧疚又故作深情的眼睛。
原来,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不正常”的。
怪她有眼无珠,被自己手把手教出的狼崽子折断了羽翼,撕碎了脸皮,还妄想在她身上铸一座牢笼。
死后很多年,她只恨,捅进这孽障身体的那一刀不够深。
“郎主?”
岑山不知面沉似水的主君在思量何事,不禁轻唤一声。
谢澜安回神,拢紧手里的白玉扇。
“此香甜腻,令人作呕。”
她起身,大袖飘扬,天水地织锦襕衣上的云海纹漾动起来,没了之前那股懒劲儿,泛出凛冽的冷感。
“我去看看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