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一眼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米线,随意的把手中的筷子一撒,做出一副快要上刑场的架势,“好的主任,我这就跟你去!”
等江天佑和崔淑珍来到医务部,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堆人,那天晚上打人的夫妇一改之前嚣张的气焰,端端正正的坐在木制沙发上,拘谨的像个小学生。
于菲站在办公桌的一侧,距离沙发不过几步远,她两只手背在身后,旁边一左一右站着马玉和潘铎,正在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江天佑顿时觉得这医务部有种阴曹地府的感觉,而这马玉和潘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过是阎罗殿里的牛头马面,马玉见江天佑来了,率先走到他身边,仍旧一幅对他不满的样子。
“沈大夫,想必你也清楚,那天夜班急诊内科发生了一点状况,来了一个比较特殊的患者,叫你来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马玉尽量保持语气平和,江天佑心不在焉,他觎了一眼那对夫妇,简直觉得硌硬,心说这算什么特殊病例,特殊的明明是这女孩不明事理的家属!
女孩因为手术及时,当天就已经脱离危险,现在已经恢复出了院。
“行,部长,您要问我什么?”江天佑耸耸肩,一幅你随便问的意思。“那天患者家属情绪激动,做出了过激的行为,是不是因为于大夫言辞上有些不妥?她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马玉的声音洪亮,大到在这狭小逼仄的房间内,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坐在沙发上僵硬如雕塑的夫妇。
江天佑闻言霎时一愣,他仔细打量马玉,发现他今天鲜少的穿了白大衣,就连一贯不刮的胡茬也刮的干干净净,难怪他觉得哪里不对劲,说是来了解情况,只不过需要定下一个事实,一个众人眼里认定的事实。
江天佑抬起头,发现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就等着他做出他们希望的关键性陈词结论,而于菲,她身子轻轻的转过来,脸上透出一种心力憔悴的无奈。
江天佑的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他不爱翻白眼,这时却努力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患者被送来的时候情况危急,血压持续下降并进入休克状态,于大夫做了及时的处置,并根据实验室以及影像学回报做出了明确诊断,”江天佑说的字字严谨,又俨如专家一般一本正经,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认真起来的模样会是如此。
“我没问你这个,我说的是于大夫说的话有没有什么偏颇不恰当的地方?”马玉心知肚明,避开江天佑的正面解答。
然而江天佑打断道:“我没听到也不认为于大夫那天晚上有任何不妥性言语,她在明确告知患者家属孩子的状况之后,对方一言不合直接动手,要不是我在场及时制止,还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这一切除了我,在场的殷大夫以及护士都能作证!”
此言一出,现场立即出现了不同的效果,江天佑和于菲一相视,后者顿时陷入了江天佑坚定的目光里,其中一半是出于同事之间的感激,一半是出于战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在江天佑来之前,马玉和潘铎劝于菲和家属和解,同意私了不起诉,为此家属决定给她一笔丰厚的赔偿金,而于菲坚持认为这件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坚决要起诉那个在她救治病人时对她拳脚相加的女人。
那对夫妇一脸惶恐,心知肚明他们当日的所作所为,潘铎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似乎这件事情不太好办。
而作为医务部长的马玉,自然不能接受江天佑的这份说辞,江天佑的说法直接打脸,他一幅头疼的样子,感觉找这小子来简直就是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你的评判不重要!现在咱们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才站在这里!”马玉气的肺要炸了,然而在这对夫妇面前拼命压着火,他转过身子,回到办公桌上一坐,掏出了兜里的烟和打火机,他快速的把烟点着,一阵白雾随之飘散到房间里。
气氛一度陷入僵持,于菲一言不发,冷冷的站在一侧。
“要不先这样,你们先回去,我们和她商议好再决定!”潘铎见气氛不太对,陪着笑脸走到那对夫妇身边,向他们招了招手,两人见状立刻会意,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简直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那对夫妇走后,潘铎率先走到于菲面前,说:“那个小于啊,你看是这样哈,”潘铎握了握他那双大手,眼镜之下那满是皱纹的眼角一直在闪烁,他组织着他的措辞。
“你来医院也有个七八年了,也算是医院的老职工了,业务能力一直很突出,这次遇到这个事情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大伙都深表同情!”潘铎的话术说的一直很好,可江天佑听出了重点,他直勾勾的看着潘铎,心说马上要说但是了。
“但是啊,这委屈已经受了,你如果执意要告患者家属,她拘留十五天工作就没有了,事情闹大了,咱们医院的声誉也会受影响,你也不想这样是吧?”
潘铎边说边注视着于菲,即便是有着多年临床经验的老主任,现在也依然有点紧张,他见于菲的眉头聚焦到了一起脸也沉着,自然知道这么说话的意义。
“主任,医院的声誉就那么重要吗?是谁派您来做说客的?我的声誉难道就不重要吗?”于菲字字犀利,众人看着于菲,能听出她话里的委屈。
潘铎被于菲的话弄得先是一怔愣,接着又有点羞愧,显然没意料到她会这么单刀直入,他一时之间哑然。
于菲深吸一口气,舒展开紧蹙的眉头,放大声音:“沈大夫的脸被那家属挠破了,现在还贴着胶布呢,我的腿也被她踹青了,要不是沈大夫当时冲上去拼命的拦着保护我,现在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情况!”那女人足足比她高一个头,又长的五大三粗,于菲小巧的身材显然无法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