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桃源。”
“不去。”
“你没得商量,”明续反手扔给他一份新的身份牌,并未直视他,转身轻声催道:“现在就走。”
明慕生垂眸看向桌上写着周晞的身份牌,一时有些出神。
他苦笑几声后大步上前,动作分外迅速的将明续别在腰间的枪顺出,利落上膛抵在眉间,静静注视着他。
“你做什么?”毫无防备的明续猛地转身,抬手欲抢却被明慕生轻松躲过。
见他沉默,无名的愤怒顷刻间向着明续袭来,他深深吐出口气,厉声呵道:“周晞!你有嘴就说话,别拿命开玩笑!”
“我知道你恨我,也恨明家,但现在不是你耍性子要自由的时候,”明续沉了面色,神情不虞的缓步靠近,“报仇总要亲眼瞧着才痛快不是吗?”
念及池范曾说明慕生现下精神状态极度不对的前提,明续深深呼出口气,尽全力将声音柔和下来:“等这一切结束,不论结局如何,我会把命赔给你。”
“所以我求你,和我走。”
本想着后退与他拉开距离的明慕生腹部倏地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再不顾及其他,闷头冲向明续,将枪极为强硬的塞到他手中。
“杀了我,”明慕生双目猩红的盯着明续的眼睛,发狂似的紧紧抓住他的手,将额头逼近枪口,“我这条命拜你所赐,由你收回去我毫无怨言。”
“你疯了!”
“我是疯了!”明慕生咽下喉咙中上涌来的腥甜,分外沙哑的问着:“我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你不是已经自由了吗?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还要我为你们做什么!”
“我承认是我有错在先,我不该对你是这样的态度,但是明续,你就全然清白是吗?”
明慕生红着眼眶向后缓缓退去,抬手指向一旁空荡的休息室,哽咽道:“程梦烬带着她的信仰走了,把我留下了。”
“明信成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为了你的坦荡前路把我留下,我母亲为了山风的任务毅然赴死把我留下,而你……”
“你没有任何理由,就抛下我了。”
彻底陷入崩溃困境的明慕生此刻是泪流满面。
他也曾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也曾怀揣着无限的希望与热情趋行在所谓的阳关大道上。
可如今他却一无所有。
唯有烂命一条。
他对上明续那复杂却又饱含心疼的视线,自嘲的笑出了声:“我怕是真的疯了。”
“自从她走了,我每夜都睡不着,我就开始喝她喝过的药,做她所做,思她所想,企图通过这些,能找到些活下去的理由。”
明慕生动作极为缓慢的坐到一旁,喃喃自语般同明续说着:“可我失败了,我根本看不透他们这些卧底……只要闭上眼我就能看见她,看见我母亲死之前的样子。”
“摆在他们面前的分明是死亡啊……他们是为什么能接受的那么……坦然?”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明慕生抬眸看去,方才激动的情绪此刻已渐渐平息,“但在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有答案了。”
明慕生的脸色苍白如雪,嘴角所挂着的微笑,是他对自身无限的讽刺与自嘲,他如同被无形的重力压得喘不过气来那般深深吸了口气,平静说着。
“死亡,也许正是解脱的代名词。”
“我求你,杀了我吧。”
“让我以周晞的身份离开,我在明慕生这个名字下……过的太痛苦了。”
明续如同磐石那般静静望着他,他的脸色晦暗不明,眼底隐藏着翻滚的怒意与无尽的哀伤,他紧抿着唇,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呼吸沉重而缓慢。
“开枪啊!”
他猛地偏头呕出口黑紫色的血,他声音中充满了痛苦、愤怒与绝望,仿佛要将内心的所有情绪都倾泻而出。每一次呐喊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杀了我!”
明续目光凝滞,眼神中交织着极度的纠结与深深的悲痛。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挣扎与煎熬。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明慕生,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又害怕这一眼便是永别。
见他久久不动,明慕生只觉绝望。
他张了张嘴,终是说出了那声想说,却又不敢说的称呼:“哥……”
明续听着这称呼,呼吸一滞。半晌,他颤抖着,艰难不已的将手枪举起,侧过了头。
明慕生的鲜血瞬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涌出,沿着脸颊滑落,染红了衣襟和地面。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神采不再,变得迷离而空洞。
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是工具,是母亲延续信念的工具,是父亲减轻负罪的工具,是兄长自由无忧的工具。
我不知道我得以生存的信仰是什么,我沐浴在阳光下,可那阳光洒在身上,却是温暖的枷锁。
我的一切努力,我的一切荣誉,我的一切友谊,我的一切……都不过是铁链上的一把把锁,我手里始终紧握着钥匙,但我寻不到正确的对应关系。
直到我甘愿抛下钥匙,直到我甘愿向命运低头,我都不曾体会过什么叫真正的释怀。
程梦烬的离去却使我的枷锁上闪过抹微弱的光,仅是一瞬,却含着无限的自由。
我大抵是明白终点在何处了。
如果可以,
下辈子愿为一缕微风。
拂过世间,穿过山岗,带走一朵花的香。
……
“您怎么了?”范宇华小心端详着明续的神色,试探问道:“事情没办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