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行一时无言,说在外面测试机器,陈如故就没再说什么了。
待到顾山行未归的第一个夜晚,陈如故下班回家,见他还没回来,先是打了通电话,他那会儿正忙着装机,手机静音,就错过了。陈如故改给他发消息,问哥哥怎么还不回家呀?
顾山行到了晚上九点多才回,说进度很缓慢,他暂时回不去了。
陈如故叹了口气,回说那就先忙吧,主要好好休息,要按时吃饭。顾山行应下。
顾山行觉得自己也是魔怔了,像陷入了高速旋转的漩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具备专业知识所以装起机器来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些零部件。对于未知,他选择克服,但面前的机器让他很是挫败,那种挫败不是一瞬间,而是有种这辈子他都装不成这台机器的深深的无力感。
他在七零八落的零件前坐到了凌晨,麻木,这间房子连窗户都没有,他只能透过墙壁上贴的一派逶迤的山水画,愣怔片刻。
随后打开监控画面,看到客厅踱步的陈如故,他唤:“陈如故。”
陈如故乍一下听到自己的名字,不习惯,去寻声源,才想起来家里是装了摄像头的。他小跑过去,弯腰看摄像头,顾山行就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他那张角度稍显扭曲但依旧挑不出毛病的脸。
“哥哥。”陈如故蹲下,对着摄像头讲话,“今晚降温,你有没有厚被子盖?”
“有。为什么不去睡觉?”顾山行反问他。
“明天周末,晚点再睡吧。”陈如故双手扒在桌沿,小声地叫哥哥,除此之外,再没讲别的。
顾山行又把他不在家睡陈如故就会守在玄关的习性想了一遍,心脏就像被塑料薄膜一层层的缠上,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到了临界点心脏猛的被攥紧,好似不会跳了,停一拍,而后被松开疯狂的悸动。
他没办法,他拿陈如故也是没有办法的。
“老婆,去小房间拿三号,塞进去,然后抱我衣服睡好不好。”顾山行哄他。
他低下头,监控画面黑蒙蒙一片,拍到他发顶。顾山行听见他抗拒地说:“不好,我就要你。”
顾山行妥协,开了远程遥控的锁,用拿不上台面的话在摄像头里教他。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近半个月,直到他再也糊弄不住陈如故,才给了陈如故他的地址。
如果不是在城市,地面应该已经结霜了,风刮着枯黄树叶颤啊颤。顾山行知道陈如故要来,一开始还在等,但他也连轴转挺长一段时间了,疲倦不堪,陈如故赶到出租屋时,他已经睡着了。
漆着薄荷绿的窄门没关,陈如故小心翼翼的推门,看到入门里堆着的矿泉水瓶,几升一桶的容量。再往前走就是工具箱,三个叠着摞,防冻液机油,装了一半的机器,和困的倚着墙壁在地上睡着的顾山行。
陈如故眼眶发涩,蹲下来,近距离看顾山行明显瘦削的脸,胡青都冒出来了。他脱下大衣,极轻极轻的盖在顾山行身上,不知道顾山行多久没睡了,他就这么守着,一声不吭。
顾山行这一觉睡了一个小时都不到,朦胧中醒过来,看到光圈里的陈如故靠近,僵硬的肩周紧跟着被一双手揉搓。
“什么时候来的?”他哑着声音问。
陈如故不说话,给他揉硬邦邦的肌肉,顾山行抬起眼皮,看到陈如故倔犟冰冷神情后的另一种黏稠思绪。
寂然无边的窄室,犹如溶化的北极浮起的一块儿冰,一个易碎的落脚点。连窗户都没有,合不严的门刮进刀子一样的风,陈如故拇指抚他下颌,半晌,低声道:“哥哥,我真是看不了你这样。”
顾山行把大衣披回给他,紧了紧,顺势搂上他的肩膀,语调和缓,“没什么,我觉得这样很好。”
在抓住的机会面前,顾山行决计不是可怜的那号人。
陈如故觑他,见他说的不是违心话,心头更堵,闷闷地。“我知道,我知道的。”陈如故抓了把头发,跟自己过不去,颇为懊恼,自言自语道:“好想让哥哥吃软饭。”
顾山行笑,掐着他腰说:“我听得见。”
他沮丧的重复顾山行的话:“是呀,你听得见,可你不吃呀。”
顾山行一臂揽过他,往那张弹簧垫做的床上抛,陈如故被弹的颠两下,仔裤扣眼儿就被顾山行单手别开了。
他好用力,粗糙弹簧发出一连串的噪音,陈如故被他捂着嘴巴,有点喘不过气。室内凉气无处不在,强韧的肌肉就拢着陈如故,怕陈如故冷,箍地陈如故挣都挣不开一分,感觉要死了。
“唔…”陈如故呜咽,空气愈发稀薄,头顶被他撞向床头,又被拉回来。
这墙壁便是薄到隔壁拉动一张椅子都能听得到动静,陈如故张着潮气泛滥的眼睛,看五官硬朗的顾山行,目光黏着他,直到他最后俯下来,趴在自己颈窝叫老婆,说好乖。
陈如故被他盖着就不觉得冷,甫一松开,寒气就从地底往上冒,像处在一口深井里。这样的环境怎么住人?
顾山行从充当桌子的行李箱中给陈如故翻外套,他蹲在地上,只套了件黑色线衣,宽肩连着手臂线条动作,翻出厚实保暖又看不出样式的夹克,递给陈如故。
衣服上身,陈如故只觉肩膀一重,顾山行的衣服料子都很糙,这种布料他买都不会买。
顾山行拔了热水壶的木塞,给他倒了杯热水,这里只有一个口杯,递给他之前,顾山行先尝了口,不烫才递过去。陈如故接过杯子,圆圆的一周,偏是要就着他喝过的位置,小口小口的饮。热气熏的陈如故脸颊有些许的粉,顶好的气色,顾山行盯着他,认为此刻的天气也没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