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以往的小机比起来,新机器算庞然大物了,顾山行目测这台机花了郭超不少钱,要么是找到人投资了,要么是贷的。
脸生的工人在前端调试机器,见老板来了,打了声招呼。郭超就带着顾山行在一旁围观,顾山行有时候挺佩服郭超的,好像天生做生意的料,能说,半虚半实的拼凑,他好像就做不到。郭超只管说,顾山行眼神都放在机器上,多携带突然出现卡顿,操作工掌控不住,衣角一下被卷进去,眼看越绞越多,郭超也发现异常了,愣了下。
“快去切断电源!”顾山行推了郭超一把,人往操作工那边去。牙盘绞动,机械重力带出一轮黑洞,要把人给吸进去,操作工来不及做出反应,前倾着要栽进机器里。顾山行脸色有些白,最终还是伸了手,把操作工给拽出来。
血溅在操作工的脸上,他吓傻了,脱力的瘫倒在地。
郭超刚跑过来,就看到飞出的一根手指,他怔一秒,等看清顾山行满脸痛苦的攥住右手手腕时,猛地捡起地上的指头,咒骂一句:“艹!去医院!赶紧去医院!”
顾山行像要溺毙在痛苦的海洋里,上下沉浮,十指当真连心,被削掉一根指头,就像被剜碎了一整颗心。他有些喘不过气,满头满脸的冷汗,在炎热的季节里,他分明是又受了一次刑。
到下班时间,陈如故给顾山行打电话,没人接,事出反常,他一遍又一遍的打,终于在接通后,听到郭超粗嗓道:“出事了,来医院吧。”
晚高峰堵到人心烦,陈如故没有催促司机快一点,他扭头望向窗外,天幕暗下来,大厦高楼里的灯光像在白昼吸满了能量,一到晚间就格外的刺眼。
等陈如故到医院,顾山行的手术已经结束了,郭超坐在廊道上,弯着腰,看地面,听到陈如故的脚步声才抬起头。
“人没事。”郭超蓦地局促,他一直在想,要不是顾山行,今天那台新机器是不是就要把工人绞成肉泥,他是不是得背上一条人命了啊。
陈如故提着的心落回一些,却也还是不放心,他跟郭□□过面后就让郭超走了。医生告诉他,送来的很及时,手指灵活程度要看后期愈合情况。
陈如故心里不是滋味,给顾山行转了单人病房,人还没醒,他守着病床,不敢摸顾山行被层层包裹的手。他是第一次意识到一个职业的危险性,后怕,又心疼。
顾山行醒来是在后半夜,医院里凉,窗帘未拉,窗户畅着,灌进来香樟树的气味。陈如故压着他被子,趴着睡。顾山行想摸摸他的头发,登时牵动受伤的手指,钝痛传来,顾山行发出一声闷哼,惊醒了陈如故。
陈如故摸黑去开灯,灯棒滋啦,唤醒满室的光。
顾山行眯了眯眼睛,陈如故已经到他跟前来了,不说话,好像是刚睡没一会儿就被他吵醒,熬红的眼睛看上去要落雨。
宛如一场沉默的对峙,顾山行看他,想说吵醒你了,或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要怎么开口呢,已经麻烦了啊。
他伸左手,陈如故绕到床那头,窸窸窣窣的爬上病床,避开他右手,几乎是趴到他身上,干燥温暖的嘴唇印上他嘴巴,贴在他耳边小声讲话:“吓死我了,哥哥你是不是疼晕的,医生说你晚饭的点儿差不多就能醒了,怎么睡到现在。”
顾山行只能从喉间挤字,道:“抱歉。”
“说什么呀。”陈如故搂他脖子,一面又要亲,好是黏人,顾山行怀疑他没睡醒,发癔症。“哥哥医生说好好养伤指头没事的,你别多想,还能跟以前一样,啊。”
他看了眼雪白的天花板,想断过的指头怎么可能会再跟以前一样,陈如故哄小孩似的哄他。
陈如故把他脸转过来,挨太近,像要接吻。“真的,我给你问过医生的,不信明天我让医生给你说,人家总不会骗人吧。”
顾山行不答,拱在他颈窝说:“进来睡。”
陈如故又下床去关灯,再爬上床想起来问他渴不渴饿不饿。顾山行给他掀开被子,说不渴啊也不饿,就是想睡觉。
窄床上挤两个人,陈如故侧着身子搂他,离他右手远远的,很是静谧。
不住院也行的,陈如故把他接回家,后续便在家里远程办公了。顾山行要克服的困难就是由右手改为用左手,习性难改,但牵到右手又痛。最关键的是,他也想把右手食指养好,他不能,最起码是不可以再有疑似右手不便的‘标签’。
不过有一点让他觉得好笑的是陈如故对他未免太小心翼翼,好像他断的是一只手,一条手臂,而不是一根指头。
在陈如故第不知道多少次叮嘱他不可以抬右手的时候,顾山行无奈道:“我要上厕所,你过来扶。”
陈如故把邮件保存草稿箱,当真要过来扶他,顾山行别开他的手臂,说:“扶我胳膊做什么?”
陈如故说:“啊?”
顾山行目光下视,眼神示意。陈如故上道了,又要蹿红一张脸,先是退两步,后又梗着脖子走过来,顾山行说他:“来回好像小狗蹿。”
陈如故:“小狗干不了这种事啊!”
顾山行成功让陈如故安静了一个下午。
假期临近,顾山行手这个情况,怕是出不了远门。陈闯假期严重缩水,根本没有七天,他还要加班,陈如故思来想去,就他和顾山行两个人。不出去简直是对不起假期,挑什么地儿又犯难,最后问顾山行:“要不要回家?”
是说,回老家。
顾山行的情况陈如故还不了解,他母亲顾幻真去世后,他在那个地方就没有亲人了,可能连住的房子都破败了。回去,不过是守坟。陈如故不一样,陈如故父母健在,他的回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