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安的下巴颤着,他有气无力得仿佛刚被抽了筋扒了皮。痛处侵蚀着他,从发尖到脚趾,从皮肉到骨髓,痛得他都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了。他听着唐淮可怜巴巴地絮絮叨叨了很久,双手握紧又松开,最後没有去搂唐淮。
「你有婚姻了,不管是什麽样的婚姻,都不应该是有第三个人存在的生活。谈恋爱也不行啊。」陈遇安说:「你一直想把这件事瞒过去,就是因为知道我接受不了,对吗?你都知道的。」
小野以他俩为中心绕了两圈,想叫不敢叫。唐淮没吭气,陈遇安就自顾自地交代。
「以後少喝酒,总吐对胃不好。空调房里不要穿短裤,立秋之後也别穿短裤了,记得保暖,不然天冷了容易腿疼。实在疼,就去理疗馆拔拔罐,会员卡我放书桌上了。」
「书桌上还有一张银行卡,你妈给我的。我把交的首付转出来了,剩下的你拿回去吧,正好那套房子当初写的你的名字。」
「这些年你忙,以後估计会更忙。我自己带狗也带习惯了,小野就归我吧。」
一点一点说完,陈遇安推推身上的人,纹丝不动。隔了一会,他卯足劲一鼓作气地离开了唐淮的方寸之间。
他没再看唐淮,不敢,不忍,也怕自己不舍得。他给小野扣上项圈,牵着狗子走到了门口。
「我还想最後问你一句,」陈遇安没回头,「一直到现在,你都不觉得和我在一起,有错吗?」
墙上的挂锺滴滴答答转了半圈。小野明显不安的哼哼里,陈遇安听到了认识唐淮四千天以来他最最最无助又悲戚的声音。
他说:「从来没有。」
啪嗒。啪嗒。
陈遇安盯着自己渐渐被洇湿的鞋尖,极力咬住下唇。
良久,久到泪痕隐没,陈遇安张手去脱左边中指的那只铂金戒指。戴了快四年,摘下很费劲,他左右拧了几圈,烦躁地使起蛮力,戒指一下脱了手。
金属小圈在地板上磕出清脆地一声响。
陈遇安弯腰捡起,捂着放到门边的置物矮柜上。
「那我们不亏。」
「真的再见了。」
「学长。」
第4章心口开枪
去年决定买这台mini之前,唐淮已经开上小资车了,对它很是看不上,说什麽都要给陈遇安贴钱来个大件的情侣款。
那会陈遇安一门心思都在存钱搞装修上,想着便宜能代步就行。他在唐淮跟前想方设法地夸啊,什么小巧可爱好停车丶电动省油贼划算的都编成顺口溜了,才终於把人给说服了。
如今看来,陈遇安觉得自己当初可太明智了。这玩意儿不像狗,对狗那他是付了真情实感的,对车,就剩个睹物思人。出一次门,回忆死灰复燃一次。卖掉又亏,他只能来来回回受着折磨。
现在这样就特别好,分得乾净,分得利索。
陈遇安把车开到公园,拉着小野一顿好遛。做狗的快乐就这麽点,天塌下来他这个当爸爸的也得满足他。
遛完正好八点,陈遇安找了个炸串摊,点了一把串,结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机还关着呢。
刚打开,各种消息提示声接连不断,比广场舞音乐还热闹,卖炸串的阿姨都没忍住调侃,还说要给他介绍空姐。
陈遇安一阵尬笑,连连摆手赶忙付款,特大一声「微信到帐」後他开始埋头清消息。
最多的是来自微博的。
他换工作後一直跟着学姐南伽做文创,四年,南礼已经从四人窝老破小的微型团队拓展成了商圈中心占一整层写字楼的规模。虽说和博物院的那些文创公司没法比,但势头很不错。
南礼发展越来越好,他这个元老级的设计师跟着多了很大一波粉。微博互动也频繁,有许愿新品类型的丶等在他这抽上新礼包和下架福袋的,还有一群蹲到他发和唐淮有关的日常小作文就会诈尸的。
最後那条「小野霸霸」是彻底炸了,评论区各种揣测,陌生人的私信都塞了几百条。
陈遇安点了下那个小扫把,恍惚过来,他就那麽把人写「死」了的确不像回事儿。纠结一小会,他重新编辑了一下那条博,把骇人的消息转换成人话——
【分了。】
随即退掉了帐号。
微信倒还好。五条工作上的消息,两条南伽的询问。电话是快被打爆了,估计是联系不到他着急的,南伽隔半小时就给他来一通。还有两个……是唐淮的。
陈遇安叹叹气,删了唐淮的记录。回到微信,他再三点进那个小野歪嘴睡觉的头像,心理建设建到串都打包好了,那个删除键也没按下。
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都这样了,心里那团不舍得还时时刻刻想要吃乾净他的理智。
「刚还好好的,怎麽突然愁眉苦脸啦?」炸串阿姨把吃的递给陈遇安,「小年轻不适合烦心,都下班了,不想看的不看,不想乾的不干!」
「来,阿姨多送你一串鱼丸,要笑口常开,好运才会自然来。」
陈遇安看着那串油香四溢的丸子和阿姨和善的眉眼,忽然开了窍。
也是,那是互相陪伴了十一年的人啊,除了死亡和脑瘫,他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让他一下接受唐淮至此成为一个陌生的某某。
眼下他活得挺好,脑子也运作正常。忘不掉,实属和刮风下雨同级别的自然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