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融眉心微动,压下心中泛起的紧窒感,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懒得去搭理那两人。
只是这种预感却挥之不去,如同阴云一般紧密地缠着着他,令他不由自主地就将注意力转移到那戏台之上。
戏台上似乎正唱到重要处,场上戏角儿也多了不少,三三两两立在一处正互相咬着耳朵打量正中央的人。
戏台上那名唤「苏容儿」的小倌正紧紧痴缠着那贵胄子弟不放,百般情挑矫揉造作,更是在那小姐出场後故作退让,作出个痴情模样,趁人不注意演了个落水戏码,引那贵胄子弟去救,反而惹了小姐误会。
一场戏落幕,四周已有那看入了神的看客斥骂起来,尽在说这戏文荒唐,一个小倌竟也能登堂入室,还有偏激者直接断言这苏容儿定不得好下场,只等他凄惨落幕。
「苏公子,你觉得这戏文如何?」白景则适时开口,故意倾身朝苏融这边靠来。
苏融勉强挤出声音,分外乾涩,「不过尔尔。」
白景则低声笑了,「苏公子是京城人士,自然见得世面要比我们多,想来什麽好戏文没见过?只不过这一出戏也是来得巧,听说那戏文作者也是京城人,在那侯门府邸见了不少趣事,特意挑了一件当年轰动全京城的事儿来作文章。」
苏融深呼吸,袖中的手攥地死紧。
「也不知苏公子当年可曾听说过?」白景则眼底含笑,仿佛志在必得似的,声音仿若淬了毒的利刃,扎在苏融耳中。
苏融咬着唇冷眼看他,「不曾听闻,在下还有事先走了。」
周围看客尖锐话语犹在耳畔,苏融再难忍耐唰地一下站起身,不知是站地太急了还是其他原因,他本就单薄的身形竟似那风中枯叶般摇摇欲坠,带着决然的愤怒转身就走。
白景则望着苏融匆匆离开的身影露出一抹笑容,他要的就是这个,还有什麽比当众揭人伤疤更刺激的事吗,在座宾客大多都是他这一边的人,这小倌的名字一出来,这一群人精还有什麽不明白的。
自是借着戏文来指桑骂槐,至於这苏融是否真做了这种横刀夺爱的事他们又不在意。
苏融走地急切,却快不过第二幕开场。
转过楼梯时,他依旧能听见戏台上的唱词。
「恩公若不弃,唤奴家乳名绒绒即可……」
苏融呼吸一窒,胸口鼻腔火辣辣的疼,好像真实经历过一场溺水,他踉跄着扫开门帘,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迎面而来的丫鬟小厮都被他这幅模样吓住了,纷纷让开路来。
他被赵澜救上来时,恍惚间将赵澜的身影与梦中重叠,说出了同样的话。
「你救了我。」苏融瑟瑟发抖,裹着旁人送来的毛毯,在一众焦急的目光与殷切言语中,望着同样一身狼狈的赵澜,彼时苏融满心欢喜,以为梦中预兆成了真,对着那男人笑着开口,「你是我恩公…可以叫我小名,只有我爹娘才可以喊的小名……」
「绒绒。」
苏融失魂落魄地推开门,却猛的撞入一人怀中。
「绒绒!」
男人大喝一声,恰如一道惊雷瞬间炸开,将苏融魂魄硬生生扯回体内,强迫他看向眼前高大的人影。
「你怎麽了?怎麽……」燕沉山几乎不敢认眼前之人,仅仅是他离开的片刻功夫,方才还会和自己小声撒娇的苏融此刻竟像那被摄了魂的躯壳,木愣愣地往前冲,一双明艳机灵的眸子俱失神采,只馀下令人心悸的黯然。
像是被欺负惨了。
燕沉山话没说完已经陷入沉默,他双臂紧紧攥着苏融的肩,却又怕将人捏疼了收着力,而此时手背上青筋根根暴突,愤怒到极致而化为诡异的平静。
「怎麽了?怎麽了?」
祝云霆冒冒失失地拽着祝采从外跑来,大口喘着气一脸的焦急,等看清眼前二人神色後顿时心道不妙,与祝采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纷纷上前想要将苏融与燕沉山分开安抚。
祝云霆去扯燕沉山的胳膊,打着哈哈道:「你看这天冷的,我车上有暖炉,快把苏融带去我马车上歇着。」
祝采那厢也牵过苏融的手,轻轻按了按他的指尖,语气温柔,「苏公子?没事的……下面交给我们就行。」
二人声音断断续续,苏融率先回过神,但等他看见燕沉山的神色後却更加紧张,他又去扯燕沉山的手臂,急忙忙要将他带走。
「我没事,你先跟我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一反常态,燕沉山轻轻推开苏融的手,那黢黑的眸光依旧平静而温柔,望向苏融时声音更是柔地能掐出水来。
「你先去马车上等我,很快就好。」
粗糙掌心爱抚着苏融的面颊,如同触碰一颗易碎的珍宝,燕沉山深深望了一眼苏融,对祝采颔首道:「劳烦将他带出去。」
「哈哈…有什麽事儿大家一起来解决,你放心我这就进去指着那姓白的破口大骂,你们都去歇着,我骂人在行。」
祝云霆额角冒汗,手心也急出了一层汗,想要去扯燕沉山的衣袖却拽了个空。
男人早已在说完话後便转身朝暖阁内走去。
燕沉山步履如风,每一步却都带着杀气,踩在木地板上嘎吱嘎吱直响,他走的快却稳,明明赤手空拳却戾气缠身,耳畔锣鼓唱腔咿咿呀呀伴着男人走入那厢暖阁之中。
祝云霆一拍大腿,朝祝采丢下一句:「你带苏融先回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