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有人传报,说是来了个老头。
薛平出去一瞧,正是匆忙赶来的穆伯,背後还带着个姑娘,仔细一看,正是数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虞闻溪。
杜明庭听罢想要将二人赶回去,被身後的男人制止,「我也许久未见闻溪了。」
薛平不明所以,大着胆子问:「那我让他二人」话未说完,被杜明庭杀去一眼,听男人点头道:「让闻溪进来。」
说来也巧,当日比试结束後宋姑娘被人强行送回城,正在城门口哭哭啼啼时,碰到出门采办的虞闻溪,二人曾做过一段时间同窗,宋姑娘便将事情缘由告知於她。
听闻自己哥哥在外被欺负,虞闻溪又气又恼地惶恐半日,终是在董彦的帮助下出了城。
奈何没有腰牌进不了大营,便在外徘徊多时,直至穆伯到来,询问缘由,才得知这正是那位一直不肯来府中居住的小姐。
听到传唤,虞闻溪想也不想,忙跟随一名银甲卫兵入帐。
帐中暖气充裕,却隐隐夹杂着血腥,她不适的皱着眉头,打量帐中四人,除了穆婆子和薛平,剩下的两人她就是死也不会忘记。
只是眼下无意争吵,没人阻拦,她独自走向床边,只见虞珵美正趴在一张厚厚的棉被下,双目紧闭,满脸病态。
正欲掀开被子时,手腕被穆婆子抓住,虞闻溪不解,见她向自己缓缓摇了摇头,便猜到那下面应当不是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该看的。
「没关系的,」她拍拍穆婆子的手,勉强笑了下,「他甚麽样子我都见过,就让我看看吧,他是我唯一的哥哥了。」
虞闻溪的声音又低又轻,说到最後隐隐有些哽咽,穆婆子虽听不到她说得是什麽,但见她目中含泪一脸真切,便松开了手。
虞闻溪掀开被子,入眼的下一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视线寸寸向上,仔细探过虞珵美背上的每一处伤口,不由浑身颤栗,胸中怒火翻腾。
杜明庭见她神色不对,上前想劝慰几句,未料虞闻溪猛地转身,在他胸口处很狠砸了一拳。
这可把穆婆子吓坏了,同薛平一起将人拉住,虞闻溪在二人的撕扯中不要命般大喊,「你答应过我的!你没有照顾好他!你没有照顾好他!」
谁都不知,连虞珵美也未察觉。
就在数月前,众人即将南下时,杜明庭曾去书院找过虞闻溪,目的无非还是想劝她去府里住。
虞闻溪仍旧拒绝,甚至在谈话的过程中都不愿看他一眼,厌恶之情全部写在脸上。
饶是如此,临别前她还是追出了门,托付杜明庭照顾好虞珵美,说自己只有这一个哥哥,如果虞珵美出事,她就是变作恶鬼也不会放过父子二人。
那时的杜明庭怎麽说的?
他说,那不仅是你的哥哥,也是我心爱之人。
帐中烛光明亮,虞闻溪死死盯着面前人,那人面庞坚毅,一半隐在暗处,虞闻溪的嘴唇颤了颤,留下一行清泪,「我真是蠢,居然信了你的鬼话!」
说着,又望向杜明庭身後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你们杀了我父母,如今还要杀死我的哥哥!你们会遭报应的!」
庆延帝揉了揉眉心,似乎是在隐忍不发,「人还没死你就开始嚎丧,有这个力气不如想想怎麽把他救回来。」
穆婆子急得「啊啊啊」不住比划,就连一旁的薛平也劝道:「是啊,只要找到退烧的法子,虞公子不会有事的。」
杜明庭本也不指望她能帮上什麽忙,正准备出门让御医再来看看,却听虞闻溪在身後道:「我知道一个人。」
众人的目光全部向她投去,只见虞闻溪沉吟片刻,又摇头道:「是我糊涂了,那人兴许早就不在人世。」
「谁?」
哪怕有一丝希望,杜明庭也不肯死心。
虞闻溪道:「武宁候容景,他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道士,并且曾亲眼见过那人的起死回生之术。」
庆延帝摇头道:「不成,武宁候早已销声匿迹多年,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又如何找起?」
虞闻溪笃定道:「我知道如何找到他,每月十五他都会去葛青山悼念故人。」
说完见众人目光疑惑,又道:「容景是我父亲挚友,我和珵美曾跟随他去过葛青山,那里的确有座孤坟,只是过去多年我也不确定他还会不会来,或者还活不活着。」
杜明庭点头,道:「去看看便是。」
庆延帝抬手一拦:「不成,且不论真假,葛青山距此地尚远,来回五六日不止,眼看後天就是十五,只怕你不仅赶不上,珵美也等不了那麽久。」
杜明庭道:「两天足矣。」说罢吩咐薛平去牵逐月。
庆延帝见他去意已定,自己再阻拦实在有些刻意,只得挥挥手,「罢了罢了,你这脾气也是随了你爹,且记得诸事小心。」
第84章
虞珵美在混沌中不知度过了多久,将他惊醒的是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那声音他在睡梦中不知听过多少次,此刻真真切切的在身边响起,宛如逢甘露的花草,四肢百骸当即重新复苏过来。
「还烧吗?」
那声音问。
很快身边传来衣物的摩擦声,半刻後,他察觉身侧的床铺下陷得厉害,紧跟着那声音就近在耳畔,「你先去休息,今夜还是我来。」
虞珵美的呼吸一滞,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奈何身体尚虚弱,他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