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移了椅子,坐至阿蛮身侧,伸手抚上人的侧脸,阿蛮凤冠上的金步摇便轻轻晃动起来,晃得他的目中含泪,不自觉便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还未来得及问问谢姑娘,可否真的愿嫁予沈卿这个呆子。」
沈卿喃喃低语,痴痴地望着阿蛮的面容。
谢阿蛮总爱唤他「沈呆子」,说他痴痴傻傻,别看着长了个一表人才的模样,实际上做事儿一条筋,不知变通。
阿蛮日日盼着与他相见,他却时常羞怯,拐弯抹角,没少让她发脾气。
他并没有很多金银,只得慢慢地攒着。
他同阿蛮约定,待到来年桃花夭夭之时,定会八抬大轿将她迎回家。而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蛮就在挽月楼里一直盼啊盼,好不容易熬到了沈卿攒够了金银,终於要来娶她。
可苍天不怜有情人。
忽然烛光猛然跃动,案上双烛青焰荧荧,燃出「噗噗」火声,烛焰高高蹿升。
「谢姑娘,是你来了罢,你果然来看我了。」
沈卿望着跃动的烛光,唇畔漾出一抹笑意。他捞了案上的杯盏,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後他水袖一掷,哼唱起《牡丹亭》来。
这是阿蛮最爱的一出戏。
却不知何故,有一日阿蛮忽然问他,如果《牡丹亭》中杜丽娘并没有还魂回生,魂魄飘荡无依,那这戏文该怎样唱下去呢?柳梦梅又会怎麽做呢?是只当那夜是一场春梦,娶妻麽?
当时沈卿被问得愣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如今,他仍旧不知道戏中的柳梦梅会怎样选择;可是,他知晓沈卿会怎样选择。
朦胧间,沈卿似乎瞧见了谢阿蛮,她笑靥如花,柳腰一晃,细着嗓子同他一起哼唱——
「神天的,神天的,盟香满爇。柳梦梅,柳梦梅,南安郡舍,遇了这佳人提挈,作夫妻。生同室,死同穴……」
沈卿声音渐弱,脚步愈乱。在天旋地转之际,泪眼朦胧之中,终是如愿以偿地望见了谢阿蛮的魂魄。
「吾妻……阿蛮……」沈卿朗声大笑,眼前蓦然一片漆黑,猛地咳出一口血来,终是跪倒於地。
「一拜——天地!」沈卿高呼一声。
恨!恨天地不成全!
「二拜——高堂…」
叹!叹高堂已逝。
「夫—妻—对—拜」
沈卿望着阿蛮,唇瓣颤抖,已经抑制不住哽咽,重重一拜。
黑色的血从沈卿唇角流下,他忍着腹中剧痛,爬到阿蛮身侧,头无力地伏在人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