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奇,她为了顾淮舟,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谢砚不动?声色启唇,就在汤汁沾染到唇瓣时,他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下。
“妹妹当真要让我喝这鱼汤?”谢砚抬起眼眸,与?姜云婵对视。
两人的视线在一拳之隔的位置交汇,呼吸交织,盘根错节。
他身上温和的檀香与?凌冽的气?息交相融汇,钻进姜云婵鼻息。
那种复杂的味道,让姜云婵的呼吸停滞了片刻。
谢砚莫不是发现汤汁里的蒙汗药了?
可那药无色无味,谢晋在她院子里饮过三次,都不曾发现蹊跷。
姜云婵自认那药没有任何破绽,她不能露怯,展颜道:“许婆子说世子一日?未进食,特让我来送些?吃的,若是世子不想现在吃,晚些?也?行?,可莫要饿着自伤体肤。”
姜云婵完美地解释了她为何要来送晚膳,合情合理。
谢砚默了须臾,“我只?问妹妹,真的想让我喝汤吗?”
“我自然?希望世子身体康健。”姜云婵恰到好处莞尔一笑。
谢砚亦回以礼貌的笑意,“妹妹如此关心我,我定?不让妹妹失望。”
他滞了须臾,启唇饮下了那勺汤汁。
姜云婵见勺里的汤汁见底,心中既紧张,却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她一勺勺将鱼汤喂进了谢砚口中。
谢砚做任何事都不疾不徐,喝汤亦不例外,喉头上下滚动?,一口口慢慢地咽。
这对姜云婵来说是个漫长的过程,她连呼吸都不敢有丝毫错漏。
等汤喝了一大?半,谢砚悠悠打破了沉默:“妹妹,还记得这间禅房吗?”
姜云婵身体里的弦紧绷着,什么都思考不过来,心不在焉摇了摇头。
“那妹妹可听过一个词叫……金屋藏娇?”谢砚一边说,一边不紧不慢地将姜云婵鬓边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一丝丝一缕缕,犹如蚕丝缠绕着她,化丝为茧。
她呼吸不畅,眼中满是防备和抗拒。
她早就忘记了,这个词还是她教会他的……
八年前的凛冬,出奇得冷,银炭和粮食稀缺,许多人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谢砚连件像样?冬衣也?没有,不出意外地倒在了寒天漏舍里。
他倚在禅房的窗前,等着自己这条贱命悄无声息走到终点。
于绝望中,他看到那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姑娘正蹲在他身边,一边搓手,一边生火。
银亮亮的碳,红彤彤的火。
那是少年从未感受过的暖意。
少年知道姜云婵在侯府的日?子也?不宽裕,这盆银炭只?怕是她一个月的份例了。
少年不知所措,从自己衣袍上撕下最干净的一角,小心翼翼递给姑娘擦拭脸上的灰烬。
他又怕她嫌弃脏,瑟瑟缩手,“妹妹把?炭给我,你怎么办?”
“炭火我一个人烤也?是烤,大?家一起烤也?是烤,何不物尽其用,一起取暖?”
姜云婵并没注意到少年的惶恐,自然?而然?接过粗布,擦去脸上的灰烬。
她声音温柔得如春风化雪。
少年怔然?,一瞬不瞬望着她的侧脸。
姑娘小巧的鼻尖儿、耳朵冻得通红,浓密的睫毛上也?结了一层冰凌子。
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她提着这样?重物踏雪而来,可想而知受了多少冻。
“妹妹……”少年心中感怀,可却囊中羞涩,无以为报,“我以后定?挣很多很多的银子,给妹妹盖一座椒房,再不让妹妹受冻。不对!还要把?天下珍宝都送给妹妹,桃花玉、东海水晶,还有要造一座比皇宫还大?的金屋,把?妹妹……”
“你胡说什么?!”姜云婵双颊一烫,打断了少年的话。
少年却满眼赤诚,信誓旦旦地举手起誓,“我没有胡说,我真的会挣很多很多银子,报答妹妹的恩情!不是有个词叫……叫金屋藏娇吗?”
“好了!”姜云婵捂住发烫的脸,瓮声道:“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以后不准再说了!”
姜云婵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娘沈倾明明知书懂礼,却从不教谢砚学问,导致谢砚总浑用些?不该用的词。
姜云婵羞于解释,鼓着腮帮子道:“金屋银屋又有什么好的?我只?愿有个小小的家,生着暖暖的火,已经是极好的了。”
大?雪纷飞的冬,她有些?想姑苏的家了。
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情绪汹涌而来,姑娘只?能托腮,望着窗外的大?雪纷飞。
少年也?托腮凝望她的侧脸,心里深深落下了一个“家”字。
从此,他将这间禅房当做他们的家。
他们在这里历经数载春夏秋冬,一起看雪,一起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