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去楼上的套房。”
“傻。这儿离机场太远了。”醉成这样,还没忘记明天要去接她的父亲,许云暮忽然感到极度无奈。
“那我带你回家。”
朝笙瞪他一眼:“妈妈会发现我喝了酒的。”
喝醉了的人,瞪起人来也软绵绵的。
许云暮奇异于自己的心软,竟然不觉得她的胡搅蛮缠和从前一样让人厌倦。
但谢家的庄园远离市区,这座满是高树繁花的山地小区更不允许人在周边参观,更别提有什么酒店。
他静默了一瞬间,思考着是否找一下离机场比较近的酒店——只是满是酒味的衣服解决不了,还要再去给她买明天穿的衣服……越来越麻烦了。
朝笙似乎没看出他的为难,漫不经心的做了个决定:“去你家吧。”
她的呼吸落在许云暮的耳畔。
寂静昏暗的楼梯里,只有窗外明朗的月亮注视着他们。
假千金与真少爷(9)
他愕然低头看向她,她眼尾都是嫣红的醉意,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或者说,单从他们这对从小到大的主仆关系来看,朝笙要求什么都天经地义,以至于她不会去思索别的什么。
主仆。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一颗本来惴惴的心也飞快的平静了下来。他知道的,朝笙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若知道了他的顾虑,只会刻薄的嘲笑他,最后再提醒一下,他们之间的差别。
许云暮静默了一小会儿,直到朝笙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他叹息着,答道:“好。”
他的家,在谢家庄园之中,在那个梦幻如城堡的主宅后,那是好几排五层高的小楼,住着为谢家服务的佣人们,没有电梯,一室一厅,厨房狭长,小时候,客厅里隔出一个两平的窄小空间,床帘一遮,曾是他的房间。
许云暮的生活之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谢家华美的房屋之中度过,以前的谢朝笙在哪,他就尽职尽责的在哪里。但作为曾经的朋友,谢朝笙从未来过许云暮的“家”——庄园里那些五层的小楼里的某一户。
最开始是自矜身份,后来那成了她的禁忌。
但朝笙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小楼里漆黑一片,居住在这儿的佣人早已经歇下,为了明天的工作养足精神。
朝笙借着明朗的月色打量这排小楼,它们掩映在谢家庄园的林木中,赭石色的砖墙与不远处的白色城堡相映衬,像沉默的仆从,深绿的爬山虎在墙面上攀伸,留下时间的痕迹。落后的结构造成它的窗极其狭窄,与几度翻新、充满大片落地玻璃,万神殿般穹顶的谢家主宅相比,它只是一个有些寒酸的附属品。
这儿就是许云暮的家——但本应该,是谢朝笙的家。
许云暮领着她往上走,出于某种难言的心虚,他没有打开灯。
“可能会吵醒其他人。”他欲盖弥彰的解释。
只有月色照进来,依稀看得到楼梯。许云暮的影子拉长,笼罩住了朝笙。
朝笙忽然说:“许云暮,在几楼呀——我走不动了。”
她被酒精弄得有些难受,说出来的话也软绵绵的,并不像抱怨。
许云暮回身看她,他本就比朝笙高大许多,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给原本气质温和的他平添了一些压迫感。
这让朝笙感觉有些好玩。
许云暮习惯性地说:“在五楼,我背你上去。”
她在暗色中勾起得逞的笑,伸出手,扯住了许云暮的手腕。
“那你蹲下来。”
她的手很凉,隔着薄薄的衬衫,温度传给了许云暮,许云暮几乎一瞬间想缩回手,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奇怪。但他已经习惯了朝笙的许多要求,从身份上而言,他也不该拒绝。
他点头,到了楼梯中间的休息平台那,依言蹲了下来。
“那你抓稳一点,楼梯有些陡。”
身后,朝笙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许云暮,我知道。”
许云暮的背宽阔且可靠,朝笙趴在他身上,双臂松弛地垂下,虚虚拢住了他的脖子。
薄汗打湿了许云暮的上衣,他身上热而湿润,朝笙有些嫌弃,抬起脸,把下巴搁到了他的肩头。
楼梯高而陡,许云暮背着她往上走去。伏在他肩上的朝笙百无聊赖,颇为惊讶的开口:“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累。”她刚走一层就开始嫌费力了。
她的声音从耳畔响起,裹杂着甜腻的酒味,也许是蔓越莓汁的气味——许云暮的神思有些浮动,对着背上的醉鬼道:“因为我一直有在锻炼。”语气很诚恳,说出来的话却很官方。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任谁从十六岁起开始要背着一个烂醉的人从酒吧离开,要让她身边的狂蜂浪蝶望而生畏,他就必须得高大、有力。
朝笙不满意这个回答,哼声笑了起来,讥诮道:“反正,你总是做什么都做得好。”
语气半真半假,因为从前的谢朝笙确实是这么觉得——发现这个人可以轻易做好任何她做不好的事情,从种一朵花到演奏一首曲子,到让所有人喜爱,诸如此类,不胜枚举。那时的谢朝笙嫉妒着他,恐慌于自己除了“家世”之外没有其他地方胜得过他,并且连家世都是偷来的。
许云暮更无奈了,怎么喝醉了也不忘损人。
朝笙的手臂忽得收紧了,用力地搂住他,轻声强调:“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许云暮,我总是很嫉妒你。”她借着酒意,卸下心防,声音平静的陈述自己内心的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