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云一惊,匆忙间伸手,却从明书如光点般消散的身体中穿过,“明书!你干什么?”
“师叔,它们视众生如草芥蝼蚁。”
明书恍若未见林祈云的制止,伸手取下自己手指上的掌天印戒。
“它们将我们的命运当作筹码来豪赌,不问意愿,不问痛楚,寂灭天地苍生,只为一人得道。师尊和我,是他们最大的棋子,这场博弈里,谁登顶天下,谁就赢了。”
“我不是拎不清谁该死,师叔。”明书看着林祈云,把戒指递给他道,“只是我若回去出关,我最恨的东西就赢了这场局,与其让它如愿,我更宁愿死。”
“师叔,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我把微命藏在戒指里藏了好多年,现在还给你。你救救被它们摆布的师尊,也救救苍生,杀了它们吧。”
他身形彻底消散,留下最后一句话回荡在灵洞内:
“玄漱剑尊,该以三尺微命,承平天下。”
*
林祈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裴铮他们凭清河族徽找到了他,据说也是通过族徽找到了不知为何晕倒在灵洞祭坛的阵修们,他没注意谁晕倒谁清醒,手中捏着仿佛灼烧人般的掌天印戒,只想着——他该怎么救明书。
让明书待在灵洞里,他会用元神封印魔界,会因元神久留在外而难以归体;让他回去出关,仇人立刻就会得志,人间动乱,他生不如死。
谁能救他,他怎么救他。
林祈云坐在如水般的暗夜里,重归的微命剑在掌心颤抖,手脚冰凉的认清了一件事:他救不了明书。
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他想不出该怎么救明书。
就像他摆脱不了系统,多年前无法阻止记忆篡改,爱人离分一般。
无能为力的沉郁如同山般压在林祈云心头,他抱着微命缩紧了身子,把头埋进了双臂间,刺骨的风吹入他骨缝,激得林祈云一阵隔一阵的咳嗽。
裴铮和顾青榆跟各方处理完事务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和不解。裴铮走到林祈云跟前,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林祈云身上,“你……什么也不和我们说吗?”
林祈云埋着头,没动弹。
“林祈云,”顾青榆淡声喊他,“回屋。”
林祈云还是没动。
裴铮扫了眼被他抱在怀中的微命,叹了口气,“祈云,你不说我们便不问。但身体不是这么折腾的,心情再不好,也先回屋,行吗?”
“……”林祈云神色黯淡的抬起头,“苍梧世的长老到了吧,跟你们说什么了?”
裴铮见他如此,明白林祈云不得到一个答案是决计不会回屋的了,便道:“世家跟仙门商定,明日就在魔界开口进行封印。”
虽早猜到了阵修被引到魔界开口跟明书有关,但真听见时,林祈云还是不免心中抽痛,继续问道:“什么阵,谁去?”
“应龙说,所有阵修在阵内都被明书传授了可以完全封印魔界开口的阵法,解决迫在眉睫的北域动乱。”裴铮一顿,“是你那个徒弟去。”
林祈云一怔,“你说谁去?”
“只有他学会了,只能他去。”裴铮道,“而且,苍梧世的长老们还要求北域主将护法,为防止封印失败,所有世家修士必须集结前线待命。”
林祈云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这算什么,这是让他们亲手杀了自己的徒弟吗。
这算什么!
“……我去找他们。”林祈云拉开裴铮拖给他的外袍,撑着微命剑起身。
顾青榆却站到了他面前,“林祈云,你在反对什么?”
“这阵法后果没有人和你们说吗!”林祈云试图让开她,“用明书元神封印,让我跟他去落阵,你说我在反对什么!”
“什么元神?”裴铮蹙眉,“明书在苍梧世闭关多年,是我们看着他进去的,元神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元神痕迹。”
“苍梧世那群人要的人也是王闲眠。”顾青榆补充道,“乌洵虽昏迷,但阵法笔仙看过了,他说没问题……林祈云,你是不是太累了?”
没人信他。
他出口的话毫无依据,就算多年相伴,也不是林祈云荒诞般的三言两语可以扭转局势。可要把明书和系统全部吐露,他又该从何说起,该怎么让人信他?
林祈云心乱如麻地捂住额头,最终问:“慕云……慕云在哪?乌洵不说,去听他说……”
顾青榆:“你那徒弟到底……”
“青榆。”裴铮打住她话音,随后对林祈云道,“祈云,你太累了,该休息了。”
他话音刚落,林祈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被人扶进了房中。
他意识迷蒙,却又清醒,在全然的黑暗里不知所措到心如万蚁噬咬,满心都想得是还有办法,别这么快,一定还有办法他没想出来。
他咬着牙在昏迷中辗转,迷糊中好像被人牵起了手,那人坐在他床边,枯坐了很久很久,描摹着他眉目,触碰着他骨节。
林祈云想睁眼,却在他的陪伴中越睡越沉,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少年熟悉的声音,也在淡声问他该怎么办师兄,那声师兄太轻太快,林祈云来不及听清,相伴的温度就消失在了身侧,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后来,林祈云不止一次的后悔过——
他要是醒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