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单独喝微香微苦,配上热茶反倒激发了里面的香味,像是在喝一朵水做的花,还不辣。
陆小凤丢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我还以为你会把他带走。」
应容许问:「谁?」
陆小凤努努嘴:「那个……中原一点红。衣不解带护送你一路,我还以为你会跟薛衣人求情把他带走,再不济……让他少受点苦。」
即便在朋友身上栽了不少跟头,陆小凤仍旧自诩在看人方面准如陆半仙。
应少爷披了一身温文尔雅的皮,实则话痨又心软,一看以前的生活环境就是和平安逸那挂的。得亏身上有点本事,又有点估摸着是在大家族里耳融目染的心眼儿,才能长这麽大还没被人牙子卖了反过来数钱去。
应容许有些稀奇他怎麽得出这个设想的:「我被杀手坑了那麽多次,你会觉得我能为杀手求情?」
他想了想,补充:「还在他老大把我捅成蜂窝煤之後。」
陆小凤道:「但他不是没对你动手麽?还保护了你。」
「是没来得及。要不是我腿脚快先下手为强,一点红当时动不动手……」应容许停下话头,模拟一遍场景,「……八成会吧。」
那人当时看着都快碎了,说不准还真有那两成可能性。一点红再碎一会儿,薛笑人就被抓了,他动不动手都没意义,不如束手就擒。
要真这样,後者的表情还能更好看。
应容许突然有点遗憾,要是再来一次,他就也把一点红当野怪风筝,好欣赏一下薛笑人绝赞破防。
应容许说:「我大概能明白你在想什麽了——这麽说吧,我之前救过一点红的命,不然你以为我拿什麽白嫖到传说中天下第一杀手的免费陪护?这下他老大栽在我手里,他以後怎麽样都取决於他以前做过什麽。」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要是一点红以前的罪过让他偿命抵,那也和应容许没关系。
应容许不得不承认,他有过犹豫,怎麽说那也是他穿越後遇到的第一个人,挽救的第一条命,虽然报上了个假名吧……但多多少少有那麽点……呃,雏鸟情结?
……这个词放他身上,有点恶寒感。
「总之,」他强行总结,「我们两个,两不相欠。」
陆小凤把鸡骨头吐了,举杯:「倒也说不清楚你这性格是适合江湖,还是不适合江湖。」
「管他呢,反正以後没人找我茬的话,我估计和偌大江湖的关系就只有你们这几个朋友了。」应容许端着花酒茶跟他碰杯,瓷面相撞发出好听的叮当声。
他发出了立flag的声音:「我以後就是个药店小老板,还能和江湖有什麽关系呢哈哈哈哈!」
……
薛庄主纵横江湖多年,人还是挺靠谱的。
他没追究应容许胡说八道的那锅汤,也没说什麽要不是应容许也不会闹得薛家庄面子里子都没了的狗屁言论,把「诊费」一文不差的送了过来,数字大到应容许差点没敢接。
他凝重道:「这不会是……封口费吧?」
薛衣人苦笑:「应公子说笑了,舍弟……薛笑人的事情老夫也知道干系多大,并不奢望封住悠悠众口,也不应这麽做。应公子因薛笑人遭了惊吓,这些有一部分,是老夫代他送上的赔礼。」
於是应容许接的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陆小凤问:「薛庄主打算怎麽做?」
薛衣人沉默片刻,说:「从今以後我会对他严加看管,不会再放他出去为非作歹。他手下的杀手们我已经查清,除了两人在外执行任务,剩下的休憩地点我也已得知。若有心性不稳之人,便一同看管起来。」
薛笑人手底下的杀手是他网罗的,不全是自愿干这一行,也有良知尚在,想趁此机会洗手不乾的,薛衣人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江湖人是怎麽了却江湖事的,应容许第一次直观感受到。
挺不规矩的,偏偏又是被默许的规矩。
应容许没有惊动追命的意思,这次事情和金鹏王朝还不一样,一个「复国」的帽子扣上去,朝廷会让江湖人自己处理就怪了。这次却是彻头彻尾的江湖事。
江湖事江湖了,朝廷允许了这种制度,应容许还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觉得自己一人便可打破存续不知多少年的制度。
他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一句:「一点红属於哪批?」
薛衣人道:「他昨晚交代完一切,便离开了。」
至此,事情就算了结了。
应容许来这一趟挨了三刀,差点气吐血一个人,端掉又一个杀手组织,风风光光跟陆小凤回了百花楼。
花满楼的小楼如今都快成共享公寓了,朋友们来也不打招呼,进门先给自己倒茶抓吃的。
应容许吐掉瓜子皮,绘声绘色给他描述薛笑人被两碗黄汤和若干诡异药材熬成的汤药泼破防的样子:「倒霉玩意儿还想杀我,我是那麽好杀的吗?我可是江南小强!」
也就陆小凤嘴欠问了一嘴小强是什麽东西,被科普之後面如菜色,满楼的花香都在名侦探强力的脑补能力下黯然失色。
「哪有人这麽描述自己的?!」
应容许纤纤玉手一指:「嗳,这你不就见到了?」
陆小凤还真跟他一捧一逗上了:「大开眼界啊!」
应容许跟陆小凤说相声说到晚饭都在百花楼吃的,才踩着初升的华灯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