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引得观望的广东官僚心满意足,准备再添把火,要么把砚冰整落马,要么整治得他往后缩着脑袋做人。
马开信暗地里筹集人还想再做点动作,从林家人入手,彻底逼死林大,一绝后患之时,砚冰已经收到京都府的来信。
看完赵白鱼的来信,砚冰同魏伯说道:“我不如恩师。”
“五郎了解广东宗族势力,三言两语陈述明白,让我不用担心他们联手倒逼官府。宗族、商行和官府虽然互相勾结,势力强大,实则有利有弊,要将他们分裂,‘利益’二字足以。宗族不服朝廷管教,时常为争夺‘利益’私下械斗,每隔数年就会下‘战书’组织械斗,死伤惨重,仇恨一代一代累积而成世仇,数百年不能解。譬如陈氏和林氏,譬如马氏和李氏,伺机让他们互相对付便可。”
“其次是商行。广东商行利益总归一致,可数年前东南官场动荡,朝廷趁机把人安插。进来,五郎那之后就借机扶持属于朝廷的牙行,类似于广东商行但功能更为齐全。”
“看准时机,彼可取而代之。”
砚冰叹服:“五郎未雨绸缪的谋算更厉害了。”
魏伯露出一丝了然:“怪不得你被调到广东,先潮州后连州、封州,五郎都没开口调你回京都,却是路铺在这儿,原来用心良苦。”
砚冰愣住,脑中灵光闪过,霎时恍然大悟,心中感遇忘身,久久失言。
广东虽有繁华富庶的广州港,但是远离京都,其余地方穷困潦倒且毒虫猛兽、瘴气居多,仍是朝廷百官最恐惧的贬官流放之地。
砚冰也算政绩斐然,常年游走于广东各地,好不容易调到富庶的广州府,若能借此时机处理好广东商行和海关关税贪污,必然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恩师煞费苦心,我是万万不能辜负的。”砚冰心意更为坚定,经赵白鱼一提点自知如何解决宗族闹剧。“林大杀妻,辱没宗族门面,若让林氏宗族得知林大无辜,且是陈氏宗族和马提刑联手推波助澜,那背后的李氏宗族怕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魏伯见状笑了。
“反正够乱了,那就乱到底。”
砚冰颔首:“如他们所愿。”
说话间,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份摊开的卷宗,两年前一个李姓村民报妻子失踪的案子,他妻子姓林,本打算回清远县的娘家住几天,结果下落不明。
娘家人也没见过她,四处寻找都没见着人,更甚有林氏和野汉子私奔的谣言。
李姓村民没信谣言,坚持报官,奈何两年毫无头绪,就怕他妻子被人贩子拐卖,因此又到广州府来报失。
砚冰来回解读报人口失踪的寥寥数语,便于此时,清远县的游侠儿也带来消息,道两年前李家妇、林氏女失踪,下落不明。
如此一来,砚冰基本确定无头女尸的身份。
“当下的问题是凶手是谁?为什么杀林氏女?一尸两命,冤害林大,差点就是三条命……林氏?李姓村民——李望新?”砚冰皱眉,总觉得这名字颇为熟悉,敲着桌仔细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他是广州商行行老,李氏宗族里的族老!”
魏伯:“是否和宗族争斗有关?”
砚冰不答反问:“可寻到谈氏的踪迹?”
魏伯:“马开信除了一个府邸,名下还有两个别院,后宅里都养了女人。我都潜进去看过,没找到符合谈氏的女子,但我发现马开信性好渔色,每晚必须有女子作陪才能入睡。可是每个月总有几天独宿书房,而且每月有胭脂水粉和女子的新衣送进书房。”
砚冰:“错不了,谈氏身份敏感,藏哪儿都不安全,不如藏在旁人都去不了的书房!魏伯,您能把谈氏偷偷带出来吗?”
魏伯:“马开信府里有高手,悄无声息地带出来有难度。”
砚冰想了想,捶着掌心说道:“我在前面制造动静,吸引注意,逼马开信调离人手,可行?”
魏伯:“可以一试。”
砚冰:“行了。待本府亲自递拜帖约见李望新,说服了李望新,便也说动了林氏,大家同仇敌忾绑到同一条船上……一尸两命啊,怎么下得了手?”
***
广州李氏士族。
李府颇为气派,漆黑大门里的小童接过拜帖得了请示再回来,为难地婉拒知府的会面。
年纪轻轻的知府有大肚量,只一句“本府有林氏的下落”就被速速迎进府里,年约三十五六的宗族族老李望新匆匆赶来,双目锐利如刀地盯着砚冰,却是个爽利人,开门见山戳破砚冰肚里的主意。
“我知道大人独木难支,希冀从我李氏宗族处寻得支援,我李氏和马氏确实有世仇,但宗族庞大,非我一家之言,更不可能任我私心利用,大人打的好算盘恐怕会落空。”
他没急着问妻子的下落,只直勾勾盯住砚冰的脸,试图通过他的表情分析其接下来的话语真实性。
砚冰来之前,已然调查清楚李望新此人的生平。
元狩二十八年的秀才,不爱做官、偏好经商,和林氏女是媒妁之言,婚后夫妻兴趣相同,日久生情,数年无子仍情深意笃。
林氏失踪两年,既无续弦、也无纳妾的打算,官府帮不了他便重金聘请□□,这也是官府卷宗显得平平无奇的原因。
说出林氏下落之前,砚冰先问:“你可知汝妻林氏失踪前,已有两月身孕。”
饶是李望新再镇定自若也露出了裂缝,神色难掩震惊,显然不知妻子有孕。
砚冰见状,心生不忍。
李望新死死压着情绪,不自禁哆嗦起来,他已从砚冰的表情看出些许端倪,仍怀揣希望:“大人见过我妻?她在何处?身体可好?”
砚冰垂眼看向地面,颇为艰涩道:“本府追查林大杀妻案时,从当年替谈氏看诊的带下医口中得知谈氏嫁给林大之前,和马开信有染,因堕胎不当导致终身难孕。清远县仵作验无头女尸时,发现女尸怀有两月身孕——”
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李望新,他说道:“所谓的林大杀妻是栽赃嫁祸,谈氏没死,就藏在马开信府里,死者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