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诸多疑问,孟斯故倒也不太慌,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此刻是安全的——他肩膀染血的纱布换过了,右手破损流血的掌心缠上了纱布。枕边压着一把手枪,床侧的桌子上摆着水杯和从背包里拿出来的几个药瓶。
孟斯故准备起身,找看看有没有严竞留下来的信息,房门被打开了。
「啊,你还在。」看到严竞,孟斯故脱口而出。
严竞锁好门,把刚买的吃食和日用品放到桌上,「以为我丢下你,自个儿走了?」
听得出来,严竞的语气不太好,尤其在他打开整个房间的灯後,孟斯故见他脸色更加阴沉。
孟斯故也惊讶,刚才床头灯太暗,他都没发现这房间内的花色墙纸和部分装饰品布置跟他此前约严竞去的那家旅馆基本无异。
当年他和K。E之所以会在旅馆过夜就是为了追查交界区的装备问题,想来,两国边界一带的许多小旅馆都是类似的装修风格。
孟斯故猜,严竞面露不悦是因为看到类似的装修就想起他在那家旅馆提到过的和K。E的第一次,觉得反胃恶心。
实际上,他自己同样没舒服到哪去。物是人非的感觉令他彷徨,谁又能想到一夜的美好会变成终身折磨,扰得他睡梦都难安。
孟斯故没回答,乾脆挑明提出:「你如果不喜欢这里的样子,可以换一个地方住。」
「换不了。」严竞打开电视,调到音乐频道,让他们的说话声被电视声覆盖住一些,「附近只有这家不用证件。得多住一段时间了。」
「有新任务?」
「嗯,上午联系的时候临时指派咱们顺便护送一位植物生理学的专家回去。专家的孙女最近要考试,她放不下,下周才能走。总部同意了。」
孟斯故「哦」了一声,他看过相关学术资料,重建工作中,植物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有的科技化突变植物甚至可以自主清理爆炸物。
严竞岔开话题,忽然问:「那个,你伤怎麽样?」
孟斯故不想让他费心更多,便避开现有的疼痛感,说:「好很多了,我身上这些……总之,谢谢。」
不过严竞为的似乎不是这句感谢,他接着问:「白天的事儿你记着多少?」
「你是说坐运输车到城区的时候?」
「对,记不记得你晕过去之前咱们说了什麽。」
孟斯故回忆道:「你好像跟司机说了话,还喊了我的名字。」
「还有呢。」
「你叫我得醒着,我记得你说了几次。其他的…其他没什麽印象了。」孟斯故顿了顿,「我是说了什麽不该说的吗?」
严竞的神情明显松弛了些,语气仍冷冰冰,「你说你欠我一次,以後要还。」
「我说的?」
严竞看着他,反问:「你觉得我有必要编这个骗你?」
也是,孟斯故不认为严竞会编没意义的谎话,倘若可以,严竞怕是压根儿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想了想,孟斯故认真道:「我确实欠你,没有你,我走不到这里。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做到。」他感觉这话有点儿不自量力,严竞是谁,哪需要他这样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小角色帮忙,於是又补充:「包括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他自认为说了一件自己能做到且严竞会非常希望发生的事情,不承想严竞不太领情。严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看得他背後发毛。
「还是你已经想好需要我做什麽了?」孟斯故问。
「没,别擅自作我的主。」严竞不再看他,从袋子里拿出打包回来的吃食,「接着欠着吧。」
考虑到安全性和保密性,严竞没有另外多开一个房间。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必须暂时吃住在一起。
孟斯故本就心情沉重,为此更是不免尴尬。
睡前洗澡的时候严竞先洗,洗完换他进去,卫生间里都是蒸腾过的沐浴液香气。孟斯故微微屏息,生怕自己正常的呼吸动作被严竞误解为变态行为。
他用晾衣杆充当拐杖,撑着自己站好,刚要关上门,严竞喊住了他。
「孟斯故。」
「嗯?」孟斯故回头,恰好看见严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怎麽了?」话问出口,他居然冒出严竞是不是想像帮他下山那样好心帮他洗澡的念头。
然而严竞说:「你等会儿毛巾别用错,我用的蓝色那条。」
孟斯故愣了下,尽管他会持拒绝帮助的观点,但他仍想讥嘲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一路上严竞尽职尽责,但这个「责」并不该包括帮助一个同性取向的男伤员洗澡。
「好。」孟斯故关上门,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肩膀还是疼得要死,随即他终於发现屋内一直出现的「啪嗒」声来自花洒下方的低位水龙头。
孟斯故听得心烦,上手拧紧,水龙头却还在滴水。他颓然地放开手,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和它有什麽分别。
他总告诉自己要对有始无终的爱情脱敏,要忘记,却总会看到一样的脸庞和相似的事物时滋生出新的无比愚蠢的情愫。
自作自受,只能由着没修好的破水龙头继续浪费。
房间只有一张双人床,孟斯故洗完出来,严竞正靠在床的左边拿着电视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地换台。
看到他,严竞开口:「把药吃了,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