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英接过巴图手里的点心,扣了扣那扇黑漆的木门。
门里传来一个少年声音:“谁啊?”
脚步逐渐走近,一个大概十二三岁的少年打开了门,看到来人,他眼睛瞪大,手还在门上忘了放下来。
“师兄……”,少年不敢置信,“你回来了!”,他说完这句就扑上去激动地抱住段英,高兴得蹦起来。
段英郎笑着呼噜呼噜他的头,他被晃得站不稳,“行了,行了啊小升,师父在家吗?快告诉他我们回来了。”
小升这才看见还旁边站着两大一小三个人,都是他没见过的面孔,跟他们这的人长得也不一样。他将大门彻底打开,院里还有七八个半大小孩儿在练习武术,扎马步,站桩,踢腿,有模有样。小升叫喊着进了院:“大师兄回来了!师父!师兄回来了!”
段英扭头,对阿衣努尔灿烂道:“我们进去吧。”
阿衣努尔对他点头,牵着乌和勒跟他进院,巴图在后面左顾右看,打量他没见过的建筑,有些新奇,但更多的是警惕。
一位中年男人从厅屋里背着手走出来,他身形挺拔,不算太高,脸上有些岁月流过的痕迹,留着一把黑色山羊胡,眼神看向进来的段英他们,亮而犀利。
段英简直一看那眼神发怵,他觉得哪怕自己以后八十岁了,看见窦青罗这样都得拄着杖颤颤巍巍跪下。
他走到窦青罗跟前,二话不说,两膝就挨了地,“不孝徒儿段英,今日回来看您了!”
窦青罗澄明的眼珠子越盯越近,靠近段英的脸,略带讽刺地哼笑一声,“你终于舍得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他从身后掏出戒尺,那是小时候教训段英现在仍在沿用的教具,闲庭散步般绕好徒儿转了几圈儿,段英流了几滴冷汗。
“啊!”,段英腰左右各被大力打了一记,疼痛不至于让他惨叫,可怕的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怖记忆。
他还记得小时候窦青罗还只有他一个徒弟的时候,大概七八岁,被管的特别严。有一回,他和玩伴约好去镇东边河里去凫水,窦青罗不让,他就偷摸去。结果和朋友玩的忘记了时辰,那小孩儿让他娘拧着耳朵回了家,段英才一拍脑袋,完蛋。
他怕被罚,就一直躲在河边草丛里,直到天黑,蚊虫将他叮得直叫,指甲里都是皮挠破的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人提着灯笼到这边来,一路探寻着。
段英知道那是他师父,此时不亚于是黑白无常索魂,不,他师父比黑白无常还可怕,他是阎罗王!
他一小鬼儿,怎么能禁得住阎王的大掌一挥,可不就得灰飞烟灭吗。
脑筋转啊转,他想到去河里藏藏,那里水凉,也不深,这样蚊子也不咬他了不是。
说藏就藏,段英在窦青罗走到之前,藏在了河水里,扒着岸沿,整张脸只剩下眼睛和鼻子在外边。
他师父阴沉着脸,真是比阎罗王还要可怕。就这么看他师父转了几圈没找着他,松了口气。却不想脚下蹬的河边泥一滑,遭了大殃。
“哎呀!呜……咕噜……”,段英猛地灌了口河水。
一只大手拽着他湿透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段英止不住地咳嗽。窦青罗平静地盯着他。
“咳,师,师父,我,我这……”,这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奇怪的是,窦青罗当晚回去没有罚他,更没有揍他,接下来几天也是。
段英以为是他让师父找不着那次唤起了他的疼惜之情,师父以后决定对他温柔以待。作死的又准备偷摸逃出去玩。
这次还没走,就被抓了回来,窦青罗用绳直接捆住了他,白天竟然都不让他吃饭了,一靠近饭菜就敲他捆在背后的小手,让段英看着自己吃。
白天还好,晚上窦青罗就把他倒捆在树上,拷问他所学,还逼他背根本听不懂的文章,段英哪会啊,被打了几鞭子就哇哇大哭。
“你这是虐待小孩儿!”
窦青罗冷笑,“虐待小孩儿?我不给你吃不给你穿啊?”
段英脑袋充血,哭叫,“你就没有!你今天都不让我吃东西,我都快饿死了!”
魔音穿耳,窦青罗按住不停直跳的眼角,“这是给你的教训!上次我不追究,这次你还敢出去贪玩!”
小鞭子被他甩得嗖嗖响,有的落在段英身上,有的没有。段英哭得像杀猪。
邻居有些耳背的王婆打开门,道:“谁家杀小孩儿了?”
最后窦青罗将哭闹累了的段英抱起来,小孩儿窝在怀里没一会儿睡着了,看着他哭肿的眼睛,轻轻叹口气,“你都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担心。”
段英这一嗓子颇为唬人,窦青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手下没了轻重。巴图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阿衣努尔则是想插插不上嘴。
窦青罗质问跪着的不孝徒儿,“你这几年给家里统共来了几封信?你眼里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他声音严厉,“三年前我听到你被俘虏,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窦青罗实在是动了气,小升端来茶盏,“师父,喝水。”
窦青罗摆摆手,“不喝。”,用力指了下段英,“你赶紧给我滚起来!”
段英赶紧脸上讪笑起身扶着窦青罗的胳膊,“我错了师父。你也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写信对我来说是件麻烦事嘛。至于被俘,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还安全回到你身边了。”
窦青罗不搭腔。
他俩首先往厅里走,其他人紧随其后。巴图在后边悄声跟阿衣努尔讲,“他这个师父,看着不太好相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