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婳的第一反应是跑。
跑得远远的,最好是跑到天涯海角,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她的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
瞬息过后,谈婳的第二反应是自己为什么要跑。
自己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怎么就必须得像老鼠见了猫学生见了教导主任一样躲着她们走,不被她们发现?
即便此刻她们就站在自己咫尺的距离,谈婳也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们的事。
所以谈婳已经拐了个弯儿的脚踝硬生生地转了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迎面的四个人。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儿。
看着对方与自己有至少九分像——不,简直可以说是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容貌,谈婳面无表情地想: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啊!
未婚未育甚至连个对象都没有的自己竟然在这个如花似玉的年纪无痛当妈了。
这要是跟人说对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瞎子都不信。
谈婳感觉自己的表情隐隐变得有些抽搐和失控,尤其是在小女孩儿的双眼像璀璨的星光一样亮起来的刹那。
别过来!她在心里尖叫。
好在她的愿望和期待在短时间内达成了,因为比小孩子动作更快的,是程鸢。对方在注意到她的那一瞬间,先是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般,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就那么跟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直到后来谈婳有所动作,程鸢才恍然被惊醒回神了似的,以生平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跑向了谈婳,一把将她熊抱住,几乎要把谈婳刚吃的晚饭都撞出来。
“是你吗?婳婳。”程鸢声线微不可查地颤抖着,语气更是带着一股令人不忍的小心翼翼,“真的是你吗。”
她重复地询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确信眼前的事实。
谈婳张了张嘴,被程鸢禁锢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是我。”她努力咽了一口口水,才艰难道:“你要不要先放开我?让我好好看看你。”
为了使程鸢听话,谈婳花言巧语道:“和你分别如此久,我很想你。”
她炽热又直白裸露的烧话一时让程鸢身体微僵,好半晌后才脸颊微烫着松开了人,“我也很想你。”
程鸢凝望着谈婳的眼睛,满脸认真,“那句‘对不起’和‘抱歉’,我一直都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为了说出这两句话,她等了整整五年。在这五年中的每一日每一夜,她都备受煎熬,无数次地痛恨着那天自己的无理取闹,厌恶着那天自己的思虑不周。
若是她再谨慎一些,再体贴一些,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是她那段时间的事业太过顺利,太过春风得意,以至于心神有所懈怠,故而飘飘然,忽略了那些蛰伏在最深处的最根本的问题。
如果不是她因为那时的胜利与成功而变得傲慢……
程鸢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责备与否定中,就像是被蛛网纠缠其中的小虫子,努力用生命最后的余热挣扎着。
可往往却是越挣扎越被束缚其中,直到最后筋疲力尽,彻底消耗殆尽。
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一切苦难皆因自己而起,所以那样的恶果与结局,也本应该由她来承担。谈婳只是被她波及的倒霉鬼——不,更准确地来说,谈婳更像是她的替死鬼。
替她承担了那原本不该属于谈婳的一切恶意与糟糕结局。
如果不是自己,谈婳永远都不会经历这些。
程鸢身上的气势越来越不对劲,谈婳不由得轻轻回抱住了对方,“程鸢。”她很认真地叫着女主的名字,“那件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本来就与你无关。”
“不管她们是你曾经的死对头,还是什么,我私以为,那本就是该我承受和经历的一切。”
“如果我规避开了,那是我的幸运,如果我不幸没能逃得掉,那便是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谈婳仰起脸庞,一只手松开程鸢,改为轻抚上对方的脸庞,“而且,无论我在哪里,在哪个时空,在哪个平行世界,我都能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生活,不是吗?”
“更何况对我来说,这里才是我的家,有我所熟知的一切,也有我所经历的一切。”
“在这里,我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是‘谈婳’,‘谈婳’本人,而不是那个无意间拥有了别人命运的Omega。”
谈婳轻笑起来,“我很开心,能够在短短的数月之间认识你们,与你们相熟,并让你们关心我担忧我了这么久。”
“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幸运的事,不是吗?一次意外,却快速且利落地让我们都更加清楚且清晰地认识了自己的内心,意识到了自己所珍视所看重的东西……”
谈婳没有机会将话说完,因为程鸢再次不由自主地将她抱住,声音闷闷的,“嗯。”
“我只是遗憾,你还没有来得及看我在那个世界是如何地成功飞得更高,像一只鹰一般占领了自己的空域,成为了不输于任何Alpha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