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矿洞中。
老宋、大赵、小路……他们的脸上不见了关切和鼓励,显出狰狞可怖的死相,他们伸出枯瘦如骨的手,撕扯着身上的金光,双目怨毒凶戾,可是却在淌下痛苦的泪。
那层薄薄的血色在消减着。它在被金光消磨,也在被怨煞侵染,尽管还在努力地维持着,却好像支撑不了太久了。
降临派的阵法并不只是镇压着矿工们的魂魄,在这许多年中,阵法早已与他们成为一体。他们自身,就是阵法的根基。
乌连岱勉力倚靠石壁坐着,周围的石壁上嵌着几枚梭子形金属仪器,互相之间连接着无数条激光防护,勾勒成阵,阻挡袭来的降临派教众。他的双手仍然捧着红尘碗,流在碗里的血是青紫色的。
酒店里,柳雪晴忽然按住心口,痛苦地跌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何御木木站在原地。他感觉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他胸中冲撞,但他的心又像一个破掉的碗一样,把所有浓烈的、将要诞生、将要汹涌的情绪都泄了出去,以至于他竟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
但他感觉到自己能做什么。
他抬起手,捉住那金色的光辉就好像捉住一片薄纱,五指用力一收,薄纱在他手中破碎。
他看到这些金光的来源。
看到那个巨大的祭坛、看到狂热的大主祭、看到疯狂的降临派教众、看到扭曲的怪、看到乌连岱、看到洛九音望向这边的眼睛。
他看到自己手腕上垂落的宽袖,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经披上了铜面的墨青长袍。
他好像……自然就知道了该怎么运用这一份力量。
“小煤球。”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厚重的编钟,有金属的韵律,在封闭的空间中回荡,“护住他们。”
小煤球从他的影子里铺展开,它像从一株幼苗突然长成了参天大树,力量丰沛汹涌,它铺天盖地的影裹住洛九音与游客们所在的洞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突破它的阴影。
何御的袖拂过矿工的魂魄,一层更浩大、更不可抵挡的力量笼住了他们的魂魄,在这纯粹博大的力量之下,那些污秽的力量就像杂质一样被灼尽了。所谓的阵法牵连,就解去了。
矿区越来越混乱了。
何御扬开手臂,右掌击到石壁上,广袖翻飞,震荡的力量一路追逐着金光,传递到祭坛上。
九层十六角的金饰都被这力量震动得混乱摇晃起来,几乎要从挂角上掉下祭坛。它们散发出来的金光随之散乱,被血色一一逼退。
何御向石壁走去。浓郁的阴煞在他足下延伸,开出一条鬼道。
矿工的魂魄追随在他身后,向着地底而去。
祭坛上的大主祭猛地呕出大片带着内脏碎片的血,双目不可思议地睁圆:“铜面?!”
就算是铜面,也不应该能够如此轻易地影响已经开始进行的仪式!铜面的力量为什么会与祭坛如此协调?!
乌连岱单手握着红尘碗,勉强站起来,身形摇摇欲坠。
因为那突然出现的震荡,力量消耗比他想象中的少。然而他此时也几乎要陷入绝地。
身前的洞窟中,是无数疯狂的降临派教众,身后的通路中,之前被释放的怪正在奔袭而来。
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倚靠的墙壁中伸出来,捉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进了石壁里。
鬼开道!乌连岱心中一惊。
“铜、铜面?!”
他没和铜面打过交道,但他认得这身标志性的打扮,还有无法模仿的气势。
青铜面具、暗青长袍,无尽的暗影在他身后铺开,无数冤魂追随在他身后。
但是铜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出手救他?
七分协会和降临派向来不对付,假如是他们也觉察到了降临派暗地里的动作,所以前来破坏,的确说得通。
可是七分协会和灵事局的关系也并不融洽,乌连岱不觉得自己和鬼影谢那点算不上交情的交情能够让铜面出手救他。难不成是七分协会来的人不多,看灵事局现在和他们目的一致,所以留他帮忙?
何御放下手,袖口滑落,遮住手指。他看向中央的祭坛。
他之前尝试过按照除灵师修行的方式入静,但他在入静中却没有看见自己的灵藏海,反而看到了一座深邃如渊谷的山。这个祭坛的气息,让他想起了那座山。
这座祭坛与铜面有什么关系吗?
降临派镇压矿工怨魂的阵法已经破解了,但怨魂们并没有解脱。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何而死、知道了为何久困于此。
知道了,就产生了怨恨,怨恨沉重地压在魂魄上,他们就不得解脱。
降临派已经不再能利用他们为鬼域打基地,但鬼域的形成并没有被阻止,反而更快了。
“为什么……为什么鬼域还会诞生?!”乌连岱看着祭坛。
降临派的大主祭随手揪来一个教众,用仪式长矛挑破他的心脏投入祭坛中央的深井。
奔袭而来的怪会攻击所有阻挡在它们面前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了深井。
从那口井开始,鬼域已经诞生,笼罩了整个祭坛,并且在不断地扩大着范围。
何御和乌连岱所在的位置,正好在鬼域的边缘。
何御向前伸手,他感觉自己的手像是陷进一片胶冻当中,难以前进,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成千上万倍,以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接近着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