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原说完还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觉得说得很不错,比以前有文采,看来跟着柳前辈熏陶颇有成效。
“我见过一个太喜欢网球了,却没有办法继续打球的人。他就很痛苦。”切原忽然正色道。
“但是对网球的热爱是可以让人与巨大的痛苦抗争的,”太文绉绉了,切原自己都不适应,这不符合他的风格。而接下来的这句他觉得牛逼到可以去跟前辈炫耀他说话艺术的长进,“要重新打网球的信念是他对抗痛苦的勇气和力量,是可以抵御痛苦的。”
松田知道切原在说谁。他早早地听过幸村其名,这几乎是与这三年来立海大的赫赫威名一样比翼生辉的名字,也因此当幸村因病而黯然退出网球场时,人们更觉得格外可惜。
其实松田还想到了自己。他也曾经是个「太喜欢网球而不得」的人呢。切原说得不错,攻克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反倒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
“至于为了什么而打网球……我是很喜欢网球啦,但不止这个原因,”切原双手撑在身后,双脚惬意地晃动了起来,“喜欢网球就想证明自己,那就要进网球部最厉害的学校。进了立海大之后打球的意义就更多了,比如要承担守护立海大荣耀的责任,所以我很需要赢。现在幸村部长又不在,我承蒙他照料,自然也要连着他的份一起赢下来!以后……等前辈们毕业了之后,立海大的未来……这个我还没想好,但如果前辈们信任我,我会做好准备的!”
松田咬着唇看切原,后者仰头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小太阳的倒影。虽然身下是厕所洗手池的栗色砖面,这段对话却没有沾上半点滑稽的意味。
松田看着这样的切原,想起了立海大与不动峰比赛后的传言,还有橘杏带来的那场切原与橘的比赛录像。其实有些难以想象,这样矛盾的两面是怎样在同一个人身上重合的。
“可是,为了这些,为了那些,为了很多很多的原因,伤害到别人,伤害自己,也是可以的吗?”
很尖锐,气氛就如同他们初次相遇时,那场并不精彩的切磋后那般,骤然降了温。
松田明显感觉到在他问出口后,那颗精神抖擞的海带头萎靡了一点,有点不明言说的愤怒,有些失落。
他们其实一直在刻意忽略,用熟稔替代僵持,用无关比赛的话来填充空白,好像这样就能忘掉一瞬,他们今日其实是以对手学校的身份来到此地一般。
切原往后一撑,从洗手台上跳了下来,背对着松田拉开了厕所门。门外有陆续赶来观看关东大赛决赛的观众的嘈杂,隐约还能听到主办方在播报「各校球员请于十分钟后候检」的提示。而此刻他决意结束对话,走进属于他的赛场中。
“哈,你们一定很讨厌我吧。”
“我不想输,也不想立海大输,就这么简单。”
松田在切原离开后也出了门。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像更差了,明明是想在脸上拍点冷水保持清醒,但现在却一肚子糊涂。
他蹲在厕所外面的小绿化带边,看起来像一棵蔫掉的蘑菇。
彻夜未眠的后果就是脑子也转得慢了。他蹲了好几分钟才开始懊悔,其实他应该跟切原说「我不讨厌你」的。即便立场相对,对胜负的观念也有冲突。可是他很感谢切原的开导,虽然切原本人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开导有多重要。
松田把脸在膝盖里埋了会儿,意识到自己离开得有点久了。
他正准备起身,忽然听到了绿化带后,男厕所的门响。
松田警觉地低下了头。
他一直在这,附近都没有人来,而女洗手间在会场另一侧,现在是谁在推门?
难道说,厕所的隔间里,本来就还有别人?
他在脑中迅速将方才的对话过了一遍,稍稍放下心,自己和切原的对话并没有什么不能听的,顶多是让人听到有些尴尬罢了。
——正在这么想时,那个推门出来的人开了口,似乎在和谁打电话:“嗯,意外收获,拍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
“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能,怎么不能,不管哪方胜利都好写。立海大的二年级王牌在赛前和青学的普通部员秘密长谈,还有金钱交易,那可太有意思了。”
“标题怎么取呢……谁是叛徒?等我回来再想。说实话,只要有那样的照片,写什么都会有人猜测不断的吧。”
打电话的人在厕所门口徘徊了会儿,松田悄悄探头去看。那人恰好别过了头去看其他方向,但松田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张方脸。
32|揍他!
方脸记者似乎有些得意忘形,连打电话的语调都扬了起来。松田听得愈发清晰。之前在擂台赛一瞥时他没有亲耳听到这朝日体育的记者说话。但从今天开始这个声音他不会忘了。
“谁叫今年的比赛太瞩目了。连霸关东十五年的立海大和今年的黑马青学,两个学校最厉害的部长都不在,结局如何还真不一定。不过不管哪方获得了优胜,比赛结果能掀起的波浪也就那么大。”
“但是你说,「xx学校勇夺关东大赛冠军」和「今年的关东冠军成绩有水分」相比,哪个头条读者更买账?”
记者环顾了四周,此时所有的人都在会场那边等待着比赛开始,四下无人,他便无所忌惮地耻笑了声:“说我胡编乱造?切,《文艺春秋》连捕风捉影的艺人小作文都能发,我这还有照片在手呢。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是新闻媒体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