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祈扭头看了一眼,见大部分人已经通过出口到了地面上,问:“发生了什么?”
“中央水库爆了,具体的还不清楚,”柏合野垂眸扫了他一眼,见他裤子上全是之前在木箱子上蹭的灰,没多问,弯下腰给他拍干净,然后说,“出去吧,找利维,先往高处避难。”
温祈说:“那你呢?”
“犯得着为我担心么?”柏合野反问一句,不说废话,瞅准时机把他安安稳稳地从出口送了出去。
温祈觉得自己应该担心,因为他还记得教父某天悄悄对自己说过的话,本该为大义死掉的人再回去,别人就不会领他的情了。
找到利维。利维比上一次见没什么大的变化,就是不戴眼镜了,温祈现在视力好了一些,比他先看见人,叫道:“利维医生!”
利维扭头过来,立刻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才说:“终于出来了,还以为你丢了,都把那货吓成什么样了。”
温祈觉得他没戴眼镜,眼神果然不好了,刚刚看见柏合野,他一点也没发现他害怕。
他转移话题:“现在怎么样了?”
“绝境,”利维木着脸道,“人类史上最大的危急,或许篇章就要在我们这一代终结了。”
温祈没想到这么严重,他眨眨眼,听利维无奈地道:“你呀,什么都不懂,和将军一起好好在外面度蜜月不好么,非得回来受罪。看吧,现在都要死翘翘了,哪有时间继续谈情说爱啊。”
温祈看着他,利维一看就知道他又没听懂。
但不妨碍温祈已经领会了精神。他心想,利维医生虽然和教会观念并不一致,但在这方面,他们似乎看法相同——都希望柏合野不要回来。
利维带着他上车,发动前,他打开车窗,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最终失望地坐了回来。
他接了几个电话,大概都不是什么好消息,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他放下话筒,压低声音对温祈道:“完了。”
由于他总喜欢夸大其词,温祈单刀直入道:“出什么事了?”
“城门被破开了。”利维用短短几个字概括了此时的绝境。
他声音极低,大概是怕恐慌进一步蔓延,即使瞒也瞒不了多久,眼珠难掩紧张地乱瞟,声音干涩:“水库已经沦陷,外城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而且……”他迟疑道:“异种数量太多,扉页的检测盘被严重干扰,已经无法确定基地的扉页浓度了。”
温祈呼吸一滞。
只有他自己知道,扉页的地下根系已经完全生长完毕,会和这次意外有关么?
大概人类在极度恐惧的时候瞳孔都是紧缩的,带着令人心碎的震颤,温祈看进利维的眼睛,认为在接连的打击下,他现在可能更想死掉一了百了。
于是温祈犹豫了下,拿之前听到的话安慰道:“基地军工产业恢复,听说研究出了新型火炮,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利维闭了闭眼,说:“是啊,祈祷吧。”
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他勉强笑了笑:“似乎每次有什么危险,咱们逃跑时总是在一辆车里呢。”
他的话似乎暗示了什么,温祈一下明白过来。是的,因为将军总是让他跟着利维先走,自己断后。
他们被送入了主城中心地带,广场中央的扉页在这灾难里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舒展着看上去仿佛毫无生命力的枝叶,似乎仍在全力庇佑着它身下千万绝望的人类。
真正的恐惧是平静而无声的。
人们静静聚拢在扉页之下,你拉着我,我靠着你,互相借由一点触碰分享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不约而同抬头看着远处升腾的硝烟,仿佛在等一场结果已知的审判。
温祈把手搭在护栏上,仰望着扉页,心想,跟你比起来,我好像什么用都没有。
响在耳边的枪声打破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众人回头望去,见主城最高级别的办公厅内,缓缓走出了几个人。
两侧的分别是军方最高统帅,和其他一些举足轻重的政府要员,他们恭恭敬敬簇拥着最前方的人,神态谦逊,带着精致主城官员的得体礼仪——那人就是主城最高领袖,弗朗西斯,在今天之前,从未在人前露过面。
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大,才二三十岁的样子,眼神空洞无物,挂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高高俯视着沉默的人群,好像一座没有得到指令的机器。
随后,他抬起手。
广场四周待命的卫兵突然举起枪,对准了中心的人群。
人群慌张地骚动起来,利维一把按住温祈,骂道:“什么情况?”
“愚蠢的同胞们,”弗朗西斯虚弱又带着浓浓嘲弄的声音响起,“人类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你们是否愿意献祭自身,为人类存续而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呢?”
温祈环视着四周阴森的枪口,和利维不安地对视一眼。
弗朗西斯说:“扉页是神明最出色的作品,它保护着我们从出生,到死亡,就像一个温暖的母亲。可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在母亲的怀抱里,还要面对那些强大的怪物,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平白无故遭受这些痛苦?为什么,现在会被逼到走投无路?”他向前一步,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随后,提高了声音:“因为人类,才是多余的那些,我们,是世界的瘟疫!”
他的话太过惊世骇俗,众人骚动起来,离温祈不远的一个人不顾对准他的枪弹,出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