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祈之前从没见过鹰可以吐出威力那么大的火弹,它肚子里有磁石,从来都只能装些重量不大的鸡零狗碎。这改良的版本大概还是柏少将上次修理鹰的时候新加的——温祈闻到了和安娜之前自制的炸弹球差不多的味,应该是借鉴了她的点子。
这时,围在周围的猎人突然间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大片,顷刻间居然没几个人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他们捂着肚子哀嚎打滚,症状竟然和洛森之前的一模一样!
温祈的反应还算淡定,安娜尖叫起来,穿透力竟然,直有要把城防所整个掀飞的意思。温祈按着不住跳动的太阳穴爬起来,对她轻声说:“别慌。”
他嗓音里似乎天生就有安定平和的魔力,安娜居然真的被他一句话抚平了惊恐,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温祈环顾一圈。猎人已经在最初的猝不及防中飞快镇定下来,训练有素地开始安顿伤员,对不住痉挛的洛森喷洒镇定剂。
洛森还没有完全变成异种,温祈记得利维曾经说过,一个人被异种污染后基因变异的概率有四层,承受不住直接死亡的概率有三层,还有三层,是身体内的基因链可以消化这种污染,并且短暂调动所有免疫系统进行保护。
这期间内,只要注入特效药,人类就能继续活着。
猎人们无法在短时间内迅速判断他们到底是被什么污染,什么时间被污染的,一时间人心惶惶,但没有人表现出来。还能动弹的人大部分都是柏合野的人,少将治下严苛,他们已经条件反射适应了这种高压力环境。
然而下一刻,基地外骤然爆发了巨大的轰动。外城的原本按部就班的人突然倒下了一大片,引起了大范围的惊慌逃窜和争执。温祈只扒在窗边匆匆扫了一眼,就知道他们的情况与城防所里一般无二。
有民众慌不择路地撞进城防所,惨叫道:“这,这是怎么了?!”
他没头没脑地往里冲,一时竟看不清路,朝着暂时没了动静的洛森去了。温祈赶忙上前两步,拦住了他:“别过去!”
那人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然而定睛一看,是个骨肉未丰的年轻人,又蹬鼻子上脸地拽住他衣领:“他们被污染了,要吃人!异种是要吃人的!你们猎人不是有武装吗?平时我们交税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快去毙了这些人,快去啊!”
温祈被他晃的后退了一步,抓住他的手,对他道:“被污染的人是有概率能活的,您别紧张,他们现在没有攻击意图,还……”
“我他妈不管他们能不能活,”那个人眼眶通红,恐惧慢慢转化成了怒火,冲温祈道,“我的老娘就是被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咬死的,等他们再开始攻击就晚了!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了吗!”
温祈被他揪着衣服晃,踉跄了一步,说不出话来。
突然,那个人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扯住衣服,猛地往后分开了和温祈的距离,一屁股摔在地上,他回头一看,洛森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躺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吐着黑色的胆汁,登时惨叫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开。
熟悉的香气传来,果然是少将来了。
柏合野一脚踹开那人,乌黑的军靴包裹着他修长有型的小腿,往上延伸到大腿的束带咔嗒一声,弹出来一个小匣,里面装着一把比温祈那个还小巧些的匕首。
长而微弯,却锋利异常。柏合野没有和他说一句话,蹲下身来,利落地用这支匕首划开洛森敞开的皮肤。
安娜目睹全程,她颇为泼辣,觉得温祈柔弱可欺,便自发给自己定位在温祈守护者的身份上。不到十四岁的少女手脚并用拽过被吓个半死的男人,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对他说:“仗着自己是普通民众就敢随便骂我们是吧?奶奶我可不遵什么光荣猎人守则,记住我的脸,下次见到我就像见到你祖宗,躲着点走!”
那边吵吵闹闹,柏合野却完全不分一点注意力,他避开了最严重的腹部,在心口下方划了一刀,动作很快,只扫了一眼就在血流下之前就摸出一块帕子摁在了伤口上,然而手套还是被污血染红了之间。
柏合野沉着脸,一抬手,对随后跟上的周铭说:“中污染级,不是通过接触传播,去查。”
周铭领命而去,离开前,匆匆与温祈对视一眼,算是隐晦地表达了关心。
柏合野却沉默地蹲在原地,一只手依然按在洛森胸口止血。他脸色难看的吓人,温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谢谢您,将军,您又救了我一次。”
柏合野看了他一眼,又吝啬地收回视线:“不必。”
温祈踌躇片刻,鹰落在他头顶上,爪子抓着头发,期期艾艾地垂着铁脑袋看他,似乎试图用冰冷的铁疙瘩替主人讨乖。
柏合野:“鹰,回来。”
鹰一个激灵,只好极为不舍地松开温祈,飞到了柏合野肩上。
正当气氛愈来愈尴尬的当口,利维带着一群军医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了。猎人人手严重不足,城里民众骚乱,城防所的伤员就来不及送走,只能先任由他们横七竖八躺着。
受伤的和被污染的平民也送了一部分进来,军医们挨个打了特效药,又留存了苏娜液备用,接着就疲于奔命地去照顾其他被吓得不轻的普通人。
利维亲自查看了洛森的情况。柏合野松开帕子,站起身,将被血糊了小半的手套摘下来,丢进了燃烧的壁炉。
洛森到了脸上没有动静,利维隔着工具把他伤口看了,从翻开的血肉里,取出了一枚不起眼的球状物。